掂起茶杯,刚想好的说辞随着茶水一起被咽回了肚子里。
梁鹤归见到这一幕,忙笑着解释,“他挑食起来就是这副死德性,不用管他。”
“没关系,”何初羽情绪看不出任何异样,笑容依旧端庄,“人各有喜好,这很正常。”
梁嘉淮打量着她淡然的神色,忽然回忆起许久前的某个夏天,她在陈熙雯的生日宴上弹奏那曲《定风波》时,也是这副不萦于怀的超脱模样。
那时她在港城圈子里初来乍到,何家收到陈熙雯的邀约,却是让她只身来到梁公馆。
而满场的陌生面孔,听不懂的粤语,不熟悉的礼节都没让她露怯分毫,就连那群别有用心的人用看乡下佬的眼光看她,恶意架着她临时表演节目时,也依旧沉稳,遗世独立。
那一年,她只有十六岁。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的情绪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稳定,好像什么样的境遇都不足以牵动她分毫。
这八年间,他们被安排见面十次,他出现零次。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出现,后面的六七次,他出于好奇在暗处观察。
他向来是跟家里对着干的,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听闻以前他逃掉的那些相亲,那些千金大小姐等久了都会恼羞成怒,大发脾气,但何初羽一次都没有。
她从来都是一直很沉静的坐在那里,直到离开都是不急不躁。
他从那时起就知道她也一样不在乎这门婚事,只是个受家里摆布的乖乖女。
原本以为她会一直听话按照家里的要求,按部就班嫁给他,但她却没有,她逃了。
这个女孩,总是这样出乎他的预料。
曾经他觉得她没有任何在乎的人和事,今天才发觉她是对何家从没有过归属感。
她在乎的是林家的亲人,是她从小长大的江州。
还有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从来都在这个范围之外。
澄澈的茶水随着指尖无意识的力道在盏中晃晃荡荡,一不留神泼洒出来。
梁嘉淮定定看着被沾湿的手指,眸色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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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结束,阎徽静便邀几人去花厅喝茶。
何初羽亲自泡了今天带来的小青柑,温盏洗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又格外美观,最后从公道杯里分出四盏,请长辈先用。
梁嘉淮见她邀请,很自然伸手去端那最后一盏,而那只纤手却先他一步,将那盏茶从他覆下的掌心里拢走。
他眼梢一抬,看到那双澄黑的美眸从他脸上淡淡掠过过,径自端着茶盏和长辈们一起赏画去了。
唯独随着清雅香风,解惑似的落下句,“恐怕我没资格请梁先生喝茶。”
梁嘉淮眉心跳了跳,想起那日在法元寺,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狂悖言论。
还挺记仇。
他瞥向茶盘,看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泡茶给他,茶具中的六个盏,她只温洗了四个。
梁嘉淮勾了勾唇角,眸色变换间像是突然激起了什么兴致,慢条斯理取出一个新盏,将公道杯里剩下的茶水尽数倒入。
她这盏茶,他现在倒是非要品一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