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稽山的雪（四）
稽山草堂内。
江懋进去的时候，周稽山正在品茶，还是方才用雪水煎的那炉茶，先前魏兰蕴用过的茶盏已经收拾下去了，周稽山为江懋准备了一杯新的。江懋坐在周稽山对面的草垫上，他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然后撇撇嘴将茶盏放下,迫切地说道：“老师,您觉得她怎么样？她定是极为聪明讨喜的！”“她可比你聪明多了。“周稽山没有正面回答江懋，他抬了抬眼，冷哼了一声，“她喝得惯这个茶，现在的年轻人，可没几个能喝的了这个的，你告诉她的？“哪儿啊！徒儿可什么都没说，她自己对了老师的脾性，这还能往徒儿身上赖不成？"江懋有些心虚，他的眼睛偷偷朝着右下角瞥去，声音却比之前大了不少，他转念一想，近乎是雀跃地说道，“老师这么说，既然是极为满意她了？”“太好了！何时准备拜师仪式？她的礼已经就在外面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是今天？我这就去叫她进来！”
江懋说着,正要起身往外走。
“等等。“周稽山敲了敲桌子，叫住了江懋，他从书案下掏出一份文卷，递给江懋，“你先看过了这个，你再想想，要不要去叫她进来。”“这是……
江懋有些茫然，他翻开文卷的第一页，有些不知所措。“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子，为了接近为师，处心积虑做的事情。"周稽山一字一句说道，“你自以为的美救英雄，实际上是她一步一步算计来的。”“这些日子外界的传言是真的，魏家女的县试府试均有异，这并不是假话，为了掩盖传言，暨为了日后于院试乡试会试院试中更进一步，魏家亟于为止女寻一个老师，故此，魏家女带着其祖父的印信，以及重礼，前来拜访了为师。“但是为师并没有给她这个面子。”
“上月三十，魏家女在为师门前第十三次碰壁，随后，她便盯上了你。”“今月上旬，魏家魏叔礼遣仆一二去了顺庆府，魏家仆引诱俞德水去了赌坊，然后在赌坊里面设局，让俞德水输了个精光，随后，魏家仆将你的动向透露给了俞德水，并在一路上暗中协助俞德水，找到了你。”“茶坊里面的事情并不是偶然，你的犊车坏了是魏家早就做好的手脚，这就是为了让你在茶坊中被俞德水堵住，从而给予魏家女一个施恩于你的机会，故此他们可以挟恩图报，向你提出，把她引荐给为师。”“俞德水是你的心魔执念，以此挟恩，你不会不答应，那日的整场乱局都是魏家对你的阴诡算计，你被那魏家女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殊不知，还在这里巴巴地帮人家说话做事，连带着把你的老师都卖了！”周稽山猛地敲击了两下桌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懋。“你在学问上天资聪颖，自是无人可比，可世情一道，还需多加磨炼，罢了，罢了，此事就当做你的课业历练，魏家女的事情，你之后可以不必再管了，阴诡算计之下，算不上什么罔极之恩，你退下吧。”周稽山递给江懋的文卷，是魏家仆一路上做下的事情，以及赌坊伙计等相关人众的口供及画押，桩桩件件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错漏。江懋看得认真极了，直到周稽山的话已经说完很久了，江懋还在看着。周稽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至情至性，他们自以为的救世恩人，实际上只是一个满腹阴诡算计的骗子，只怕江懋现在难以接受得很。周稽山也不忍再度苛责江懋，他抖了抖袍衫上的茶灰，起身背着手往外走去。
“可是老师。”
正当周稽山走到门口的时候，江懋忽的说话了，他终于看完了这一份文卷，他合上了最后一页，随后抬头看向周稽山。“我不觉得魏娘子她错了。"江懋果决地说道，没有半分犹豫。周稽山只觉得心头一震。
同样的话，他已经听过一次，若不是此间流水化冰谐谐泠泠，峡源山由缃变绿，周稽山险些要以为，现在对他说这番话的不是江懋。而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在此处亭台，跪坐在草席上，朝他大拜，诚恳进而是执拗地说道：“可是老师，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终无完人，她帮了我，这是事实，无论此事是否是她的阴诡算计，学生也甘愿，帮她一次。”“学生也曾经想过，俞德水这样折磨学生，他死了该有多好，就在魏娘子揭露俞德水的事情的时候，学生是无比地期望，这件事背后另有真相，故此学生可以从这样的罪孽中解脱，可以从这样沉重如川河一般的业障中挣扎靠岸。”江懋朝着周稽山大拜说道。
“从心而论，学生也不是什么好人。”
“魏娘子她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苦表，她算计了学生，这是事实，但是她同样也将学生从这片苦海中救了出来，她让学生近乎重获新生，学生不在乎她的心是什么，但凭她的迹，她的要求，学生万死而莫辞。”一模一样的话，也近乎是一模一样的人。
论心而言，江懋的才华水准，远远比不上周稽山的旧日门生，周稽山收他为徒，只是因为他的外形样貌、心气儿以及现在的诚恳与执拗，都与另一个人太过相似。
那个人就是他五年前收下的关门弟子。
是一个天资才华足以让他再不收徒的关门弟子，他就是清水潭徐重的儿子，徐家的大郎君，徐秉元，是那个十八岁就中了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