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司马璟垂下眼,敛起其间幽幽涌动的暗色,淡声道:“食盒里的那碟还存了几分热气,要吃便快吃。”
云冉一听这话,便知他是消气了一一
从前她在道观惹了师父师姐不高兴,吵架冷战,师父师姐也都是用“"吃饭”来破冰。
她就说嘛,没有什么是吃的不能解决的!
“我就知道殿下最大度最宽容了!”
云冉朝司马璟粲然一笑,转身便去开食盒。司马璟坐在螺钿交椅上,想着她方才那甜甜一笑,眸光有刹那恍惚。待晃过神,他看着坐在榻边大口大口吃着东西的碧衫小娘子。明明只是简单的食物,她却总能吃出一种至极美味的愉悦。就如她这个人,一点小事,都能叫她满足。云冉一口气连吃了两块菜粑,才稍稍解了馋:“还别说,加了腊肠、豆腐丁和香蕈果然更香了!从前我们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菜粑里包的全是菘菜碎。”她自顾自说着,一扭头,便见司马璟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殿下,你看着我做什么?”
是她的吃相不雅观?还是……她今日的打扮很好看?是了,她今天虽未涂脂抹粉,衣裙却是新做的,颜色嫩生生的,她自个儿也喜欢得紧。
想到这,她一张粉面悄悄发烫,又瞟着桌边的男人,私心觉得单论容色,她还是逊于他的。
就在云冉打着腹稿,决定如果他夸她好看,她也立刻夸他一大通时,便听男人语调平静道:“下回宫里再送节礼,让常春或是兰桂嬷嬷接待,不必你亲自去。”
云冉微怔,没想到竞要说这个。
“到底是宫里派来的人,而且人家是来送礼的,接待一下也没什么。”话既说到这,云冉也记起客房还有个小吕公公在等着。她握着温热的杯盏纠结了好一阵,终是深吸口气,抬起了眼:“殿下,就是…就是皇后娘娘派人来问,说是初九他们就要去骊山温泉宫了,还给咱们也收拾出了一间宫殿,问咱们要不要一起去玩?”司马璟眉心轻皱,却并未出声。
云冉见状,忙将小吕公公对温泉宫的夸赞有样学样地吹了一遍,末了,她十分恳切地表示:“也就去十五日,不算太久。再说了,成日待在王府里多无趣,若能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心都好。”“而且我听说,温泉水四季常温,泡多久都不会冷。你看这外头寒风刺骨,若能在大池子里泡上一泡,那多舒坦啊一一”她说得嘴巴都有些干了,桌后的男人仍是一脸无动于衷。云冉都纳闷了,深柳堂就有这么好吗?
一个空寂森冷的大院子,几个呼吸都不敢大声的小太监,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活气。
也就是司马璟待得住,若换做她,不超过七天就觉得生无可恋了。都说修道之人七情不上脸,但云冉学术不精,七情全上脸一一司马璟一眼就看懂她的腹诽,静了两息,道:“你想去便去,我不拦你。”云冉并没有因他的这话而雀跃,两道黛眉反倒拧得更紧:“殿下就这么不想去吗?”
若她没记错,兰桂嬷嬷说过,先帝当年答应带司马璟去温泉宫玩,他是很高兴的……
虽说当年未能成行,但……
如今有机会弥补昔日遗憾,他为何反倒不愿了。“不想。”
司马璟薄唇微启,如玉眉眼间的神色也愈发淡漠:“我早说过,我喜静,不爱出门,更不愿与人打交道。你要出门,我不会限制你。”“殿下说不愿与人打交道,难道也不愿与我打交道吗?”云冉搁下茶盏,两三步走到书桌旁,双手撑着桌子,蹙眉看他:“还是说相处这些时日,殿下没把我当人?”
司马璟:……我没这个意思。”
云冉:“那殿下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着不喜与人打交道,但是夜里抱着我交吻,亲得那么用力的时候,难道不是与我打交道吗。”司马璟……”
云冉嘴角微捺:“是,我知你喜静,不爱出门,可你这样待在府里,也不说好好经营日子,成日冷着张脸死气沉沉、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与外界接触,你这样实在是……实在是……”她凝着眉头,试图寻个词,却又怕说得太重一一尽管她真心觉得司马璟这种状态太糟。
用南华真人的话来说,便是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可他明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有血有肉,抱着热烘烘的一个人。
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把大好人生、美好日子过成这样呢?时光是多么的宝贵,活着是多么难得呀。
她不愿见他这样。
尤其知晓他的过往,与他相处多日,她觉得他值得过更好的人生。不知不觉,天边积起雨云,连带着书房内的光线变得昏暗。可眼前这双黑眸是如此明亮。
仿若金光照耀的海面,波光粼粼,又涌动着无垠的生命力。司马璟忽然感觉一阵狼狈。
仿若藏在阴沟里看不得光的蛇虫鼠蚁,在这足以照亮一切污秽不堪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若看不惯,尽可离远些。”他别过脸,嗓音都透着一丝微哑:“我不拦你。”看着男人冷硬疏离的侧颜,云冉一时胸口也发闷。这油盐不进的冷木头,又硬又倔的臭石头!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提步出门,再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