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看见周西凛从墙头翻越而出,落地后片刻不停,快步离开,脸色是从未见过的冷峻。她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不好的猜测都涌了上来。整个下午的课都上得心神恍惚。
放学铃一响,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第一次主动走到了理科班的教学楼,在他班级的后门张望,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叫住一个正要出去的男生,胡乱扯了个由头问:“同学,请问你们班周西凛在吗?有人找他,让我给带句话。”
那男生急着去吃饭,匆匆回了一句:“他一下午都没在。”温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没有去吃晚饭。
一个人爬上了教学楼天台。
远处广播站正在放《斗鱼》主题曲《Lydia》,夕阳的余晖给整个校园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风吹起她的发梢和校服衣角,这本该是惬意的时刻,她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她解锁手机,对着空白的邮件编辑页面,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行字:
“我看到你翻墙出去了,有点担心,却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周西凛,请你务必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真心希望你快乐,遇事别总是一个人扛着,好好爱自己。当然,如果爱自己太难,那我希望你至少别讨厌自己,别做任何自暴自弃的事情。
PS:今天的夕阳很好看。
一一WN”
点击发送。
合上手机,她对着远处那片辉煌的落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非常拎不清,他的世界风云变幻,而她只是隔岸观火的路人,她算什么呢,他的事压根轮不到她来置喙。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总为他担忧,盼他一切安好,希望他不要被阴霾吞噬。
远处,夕云层被烧成赤金,玫红与绛紫,多么浓墨重彩的辉煌。她望着那片天际,默默地想,他的人生,本该如此灿烂辉煌,她不愿看到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一次次抛弃自己,不愿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不愿他深陷迷途,找不到归路。
这封邮件,如同之前的所有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但温侬早已习惯了这种单向的倾诉。
她的暗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年华从来都是一封无效信。高二就在这样零碎搜集他的痕迹中,悄然流逝。七月流火,期末考试结束紧接着就是高三分班。应试教育下,没有学校不严阵以待,高三生需要上课到七月底,放假不久,到八月下旬,又要提前返校上课。
分班那几天,温侬难受得大病了一场一一
那天放学回家,邬南兴奋地邀了几个相熟的小姐妹来家里玩,温侬在逼仄的阳台洗着一大家人的衣服,洗衣机轰隆作响,却盖不住客厅里传来的笑声。“我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和周西凛分到一个班!”“你也太幸运了吧。”
“你长得这么美,不得迷死他啊,咱们班花可不是白叫的。”“就是就是,期待你拿下他哈哈哈,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客。”邬南娇笑着,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虚荣和期待:“哎呀你们别乱说……洗衣机的轰鸣声,窗外嘈杂的市声,混合着客厅里那些刺耳的欢笑,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温侬的神经。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盆里混合着洗衣液泡沫的污水里。七月,原本是她的生日月,是她最喜欢的月份之一。可又如此令人心碎。
她的生日和去年一样,没有任何庆祝,甚至无人记得。但或许是被分班的事情刺激到,她难得提起劲头,想给自己庆祝一番。她用自己偷偷攒下的一点零花钱,买了一块只在小时候见过的裱花小蛋糕,然后,她为这块小小的蛋糕,插上一根细细的蜡烛。火柴划亮,微弱的光晕跳动起来,映照在她年轻却忧郁的脸上。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告诉自己:完成三件事,就去向他表白,无论结果如何,总要给这份喜欢一个交代。第一件事,关乎外貌。体重秤上那个78斤的数字,显得格外刺眼,她给自己定下第一个小目标:增肥到98斤,想要看起来健康一点,想要站在他面前时,能漂亮一点,多一点微不足道的底气。第二件事,是赢过邬南一次。有些情绪,只会滋长在心思敏感又尚未完全开化的学生时代,比如计较,比如攀比,比如嫉妒。她不是完人,也有自己的晦暗,她需要一次胜利,哪怕微不足道,来证明自己并非永远只能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第三个目标,也是最难最遥远的目标--考上复旦大学。转学到青城之后,她每天被烧烤店的工作挤压掉大量时间,功课本就吃力,加上偏科,考上重点大学难如登天,这个目标既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她的前途从来都很重要、很重要。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她低声默念:“希望我所愿皆所得,祝福我的梦想终有花开之日。”
她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吹灭了那簇微弱,却承载了她所有卑微愿望的光亮。
光灭的这一刻,她明白,她不是为了庆祝生日才买这个蛋糕,而是为了许愿才庆祝生日。
希望,一切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