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里头哪还有半个人?连家伙物什也尽空了。师太气的了不得,隔天就病倒了。”林净和使劲咬着唇壁,红藜已把嘴抿成了一条线,倒是翠莠还一副老成模样,“师太先前凭的看重她,她反倒做出这样辱门败户的事体来,也怨不得师太伤心。”
“可不是么?"静观叹道:“不过师太病愈以后倒是变了许多。她从前虽待我们也和善,只是平日总在贝叶斋里,只早晚讲经时才见着人,说话间也总有种政离感。
如今病好之后倒镇日同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在禅场打坐,有时候还做做活。庵里那些惯常偷奸耍滑的懒姑子都收敛了许多。”“这很好呀!"林净和笑着给她递了一块椒盐酥饼,“空行师太的境界又更上一层楼了。”
静观走后,几个人再也憋不住,笑的东摇西晃,只有竹影一脸茫然的坐在一旁瞧着,心道这几个莫不是疯了怎的。
“你们说,宋大人会怎么处置静思呢?"祥儿忽的问起。笑声戛然而止。
几人面面相觑,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康达那张青灰的面皮,毫无生机的眼瞳。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翠莠细声打破寂静。静观的话倒是给林净和提了醒,她将老沐头儿叫来,“这些时候因着那些流言,许多大户都连夜逃了,如今城里空出许多好宅院来。趁着大捷的消息还未传来,我想着索性再买一所宅子。”
老沐头日日在市井中厮混,脑筋何等活络,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那些大户世代居此,若不是为着逃命,谁肯抛家舍业?待得知战事无忧,那些人必然还要还要回来。届时再将房舍高价卖与他们,定能狠赚一笔。老沐头拍拍屁股起身,“我去打听打听。”林净和忙叫住他,“照着一百五十两找。”“这么少?”
“总得留些饭钱呀。”
这些日子因着给仆婢们置办冬衣冬鞋,以及过冬的柴薪炭火,又花去一大笔银子,此时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
“那没戏,"老沐头回身坐下,“除非胡人打到眼么前儿了,要不哪家大户能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把祖宅卖了?我要是大户,宁可直接把宅子扔这儿,战事若有缓儿,还能随时回来。若真打过来,干脆认栽,人大户又不缺这一百来两。”林净和肩膀一塌,“那怎么办?”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倒先有一场小富贵送上门了。这日下午,天上彤云密布,纷纷扬扬下起一场大雪来,宋鼎元踏着乱琼碎玉进来,抖抖身上雪片,将身上的羽缎狐狸毛里子斗篷脱了递给竹影,听屋里安静,放轻声问道:“姑娘呢?可是睡了?”竹影抖去斗篷上的雪珠,搭在薰笼上,摇摇头,回道:“跟翠莠妹妹在里间看书呢。”
林净和坐在窗下的炕上读毛诗,时而遇着个生僻字,就探头去问对面的翠莠。翠莠正在看书,见她冷不防贴过来,低垂的长睫,认真的神色,薄荷冰片的香气。翠莠口里胡乱的解着字,眼睛却一眨不眨的落在她脸上,心脏价价乱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宋鼎元推门进来,正见着翠莠直勾勾的盯着林净和,一双眼灼热的像是要把对面人燎出一个洞来。见他来了,那双眼飞速的冷却下来,幽幽的看他。宋鼎元睨着她,神色转淡。
林净和听着动静转身,“你怎来了?”
他展眉一笑,“给你报好事来了。”
林净和也笑了,“什么大好事不成,非得顶风冒雪的来一趟。”翠莠收起手里的资治通鉴,僵硬的朝他福了一福,就擦身出去。宋鼎元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转过头时,已恢复笑吟吟的模样,“萃雅楼的掌柜送来的,说是那本东菊集的分成。”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张银票来,“他当你还住在那儿,亲自送来的。我就替你收了。”
林净和接过一看,竟有一百两之多。当下真是喜向腮边起,欢从额角出。“不想这集子卖的这样好!"她喜滋滋的将银票看了又看,小心翼翼的收进钱匣里,“曹掌柜真是个有信誉的,我都将这事忘到脑后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分多少银子合适呢?五两少不少?”“不用,我已同他说你走了,归期不定。“宋鼎元见她眉飞色舞的财迷样,不禁莞尔。
顿了顿,又道:“谢秋华那名字不好,虽是雅,却萧条了些,不是有福之意。林净和这名儿倒好听,往后就叫这个罢!”林净和给匣子落了锁,闻言笑道:“这晋地认得我的人多了,难道我往后就不出门了怎么的?”
“你就没想过换一个地方?"宋鼎元忽开口问道。“倒也没什么不行的,反正我无家无业的,"她将匣子收进床头的木箱子里,答得漫不经心,“只是去哪儿好呢?”“京城怎么样?"他躺在床上,半撑着身子看她,目光灼灼,“和我去京城罢!”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巨响,林净和将木箱盖子摔着关上,拧过身子来,冷着脸瞪他,“你若还提这个,往后再别来我这儿。”“我提甚么了?“他把靴子一蹬,懒洋洋的往下一栽,大手支着太阳穴,饶有兴致盯着她的怒容,“我只说叫你去京城瞧瞧,又没说别的。”是啊,他又没说别的。
林净和看他笑嘻嘻的无赖样,一腔子怒意无处发泄,憋憋屈屈的熄了火,化作一缕没着没落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