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长得极为相像,只是眉宇间比季容多了几分英气,却和顾贤不太像。小时候,总有人用此事嘲笑她,每每这种时候,季容必定冲出来,把那群孩子打跑。而顾贤则总是抱着她,指着自己年轻时的画像,一脸得意:“哪里不像?你看你爹年轻时多俊俏,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青楼女子。”
每到这时,季容必定一巴掌拍过去:“你倒是说得出这话!”顾行歌从小到大,看惯了母亲的强硬与父亲的傻乐。她心里明白,阿娘其实是个有抱负的人,只因要照顾自己,再加上姨母遭逢变故,这才甘心待在那小小的苑川县。
想到这些,顾行歌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却硬是仰起下巴,笑着道:“阿娘,你现在也觉得我呆在京城不错了吧?”季容抿唇,终是笑了一下:“油嘴滑舌。少废话,快走吧。”顾行歌笑嘻嘻地出了门。
本朝婚俗讲究颇多,一桩婚事竞要挑出三个吉时。头一回是正午时分,新郎自家出门迎娶。第二回的吉时,是迎得新娘回到宅邸的那一刻。第三回则是黄昏时分,天人交泰,再行拜堂大礼。
张仁那是住在城东,此时从顾行歌这边赶过去,少说也得半个时辰,等她赶到时怕是已经错过了吉时,她索性绕到同在太平坊赵掌柜家,到时候再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去城东,省事。
此时天光已大亮,街道上人来人往,只见赵家的布庄门前挂着大红绸缎,热闹非凡。
赵掌柜,原名叫赵茹,是个性子爽利的姑娘。家中父母早亡,只得与姐姐相依为命。好在两姐妹争气,硬是把一间小布铺子做成了如今的规模。只是赵茹这一心扑在生意上,姻缘的事倒没顾得上。再加上无父无母,自然没人替她操心这事。
不过,好歹世上还有个合婚司。
顾行歌一脚跨进里屋,正见赵茹坐在镜前,喜娘正在她头上插金步摇。她一身大红嫁衣,脸上透着几分喜色。见顾行歌来,还笑吟吟行了一礼。顾行歌心头忽地一松,合婚司这般忙来忙去,总算不是全无意义。她目光一转,落在赵茹身上的嫁衣上。上面绣着鸳鸯戏水,针脚密密,纹饰非常精美。顾行歌不由感叹道:"这嫁衣可真好看。”赵茹见状,爽快开口:“顾主簿喜欢?改日我送你一套。”顾行歌吓得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收了你的布匹,也缝不出这般精巧的样子啊。”
赵茹忍俊不禁:“你想岔了。这嫁衣不是我亲手缝的,是我们布庄的绣娘做的。眼下多了去了,不瞒你,现下京城里要成亲的人,十有八九穿的都是我们布庄的这样式。”
顾行歌一愣。她记得前些年新妇多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嫁衣的,如今竟时兴直接去布庄买现成的?难怪这赵家的布庄能越做越大。她正想着,忽然外头轰隆一声,锣鼓声震天响。“来了来了!"小丫鬟们尖叫一声,急忙替赵茹把红盖头戴好。赵茹低垂着头,缓缓往前走。顾行歌看着,心里也跟着提了一下,赶紧上前扶着她,和几个丫鬟一块儿把人往门口送。此时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们,小孩都爬到了墙上,努力张望新妇在何处。
顾行歌远远一瞧,只见张仁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朵大大的红花扎在他胸前,衬得他比平日里年轻俊俏了几分。
张仁也瞧见了顾行歌,隔着人群在马上郑重拱手,整个人意气风发。随着赵茹被扶上花轿,轿帘一放下,唢呐声便冲天而起,迎亲的队伍随之开始缓缓移动。
张仁家在城东的长乐坊,看着路途遥远,其实顺着平康坊那条贯通东西的大道一路直行,不到一时辰便能到。
顾行歌一脸兴致勃勃地跟在队伍最后头,还没走几步,已经盘算起喜宴桌上都有什么菜式了。
然而才走了一半,锣鼓声突然一顿,前头的队伍全停了下来。顾行歌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前头轿夫的后背,她踮起脚往前瞧,前面被围得密不透风,怎么也看不清。她急得连蹦几下,还是只见一片人影。一旁看热闹的大娘笑眯眯地解释:“姑娘,莫急,前头是几家迎亲的撞到一块儿了。”
顾行歌闻言愣了一下,心想这京城这么大,怎么还能撞一块。不一会儿,前面的人群稍稍让开了些。顾行歌顺着空隙一瞧,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条横贯东西的大道正好在此遇上南北大道,偏偏就是这十字交叉处,硬生生堵了好几家迎亲的队伍。
她数了数,竞然整整七家!
城北的,城南的,城西的,城东的……全是为了抢吉时,都堵在了这条十字路口上。轿夫们嚷嚷,吹鼓手们拼命对吹,谁也不肯让谁。顾行歌头疼起来,这莫不是合婚司配下的那七桩姻缘,全都撞在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