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强硬地留下我,根本不是为了让我把官家叫回来是不是,你想要用我,用我的名声,大肆宣扬,甚至配合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分出主力来攻打汴京,从而分解官家的压力是不是。”宗泽缓缓抬头,看着她坦然自嘲的面容,突然面露痛苦,起身下跪请罪。“我说过的,我不怪你。“赵端看着他头巾下露出的花白头发。这么老的忠臣,他明明可以明哲保身,可以安享晚年,却还是不惧危险站在第一线,朝廷怎么就看不见呢。
她看了都心疼。
“我一直觉得奇怪,人人都说我是没用的公主,你怎么对我有这么大期望,所以我找周岚找来你给官家上的折子,我看过你的第一份折子,你当时并不建议官家回到开封。”
赵端眯了眯眼睛,想起自己第一次读到那份折子的迷茫,和若有若无的古怪。
人人都说宗泽想要官家还旧都,激人心,就连赵端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偏偏宗泽在给官家的第一封信中写道-一张邦昌久在敌中,范琼亦自草野中起,恐其包藏除与敌结,凡事未可容易凭信,某十日前因与汪咨目,乞密禀大王且于南京开府。
赵端惊讶极了,却又无端生出一丝警觉,开始强迫自己去看那些复杂的文字,看到满头大汗间,突然看到宗泽从卫南被召到应天议事时,他上疏请求官家驻跸地是长安。
“仇方猖獗,动至畿甸,恐议者虑今秋长驱南来,不过请陛下迁都而巳,洛阳既巳残破,大名稍近贼境,必曰南都可矣。“赵端也不知怎么就记下折子上的这句话,缓缓念了出来,“你都知道的,慕容尚宫都夸你是个厉害的人,所以你一直看得很清,宗留守,你也觉得汴京不安全啊。”宗泽跪在地上,就像当年守在磁州百姓面前的石头,勇拒金军于城门口,这一次他同样选择挡在汴京百姓面前,只是这一次他悄悄地拉上一个无辜的小姐子。
“方天下无事而居之,实为万世之长利也。“赵端站了起来,她既没有把宗泽扶起来,反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们上次讨论过汴京的地理位置的,你是个好人,你大概也于心不忍,想要我走,是我太笨了,听不出来。”宗泽错愕,年迈的面容上露出惭愧之色,竞红了眼睛,叩首请罪:“微臣该死。”
赵端笑:“可我也说过,我不想做个没用的公主,所以当日蓝珪叫我回去时,我跟他说我是自愿留在这里,保护九哥南下的。”宗泽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赵端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笑了起来:“宗泽,我读过三国志了。”宗泽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伏地痛哭起来。
赵端只是安静听着他的痛哭,汉朝没有出现第三个力挽狂澜之人,诸葛孔明都救不了走向落寞的汉朝。
所以南宋真的可以嘛?宗泽真的可以吗?
难道会是她?
可她什么也不会啊。
她看着秋日的阳光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炙热的日光让一切鬼魅魍魉都无处遁形,可他们也不会忌惮毫无杀伤力的太阳。天道,如何会为难人道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不是没害怕过,可大概是真的太怕了,最后知道真相那一刻,她反而笑了起来。
一一原来我还真不是没用的公主啊。
一一宗泽小老头看上去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这么坏啊。一一这个小老头,怕是,自己也很难过嘛。赵端看着他痛哭,浑身都在发抖,苍白的鬓角,年迈的面容,他是巨石,可这个时代是条黄河,浩浩荡荡,裹挟着所有人无法回头的奔流。她沉默地想着,感受着屋内璀璨的日光,又听到屋外隐隐约约传来的欢笑,也跟着无声地红了眼睛。
她不想要冷饮铺的李大娘死,不想要赵小孩死,不想要好不容易分到土地的百姓死,不想要那些会和她说话玩闹的人死……不知过了多久,宗泽停了哭声,赵端只是安静地坐在他面前,平静问道:“你和李纲是不是不合?”
宗泽停了下来,半响之后才说道:“政见而已,李相公忠义英发,为君子者。”
赵端叹气说道:“因为他主和对不对。”
宗泽没有开口。
“毋蹈东晋既覆之辙,你这是在警告李纲啊。"赵端摊开手,看着日光温柔地落在自己手心,让人恍惚觉得自己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真理,只需轻轻一握,就能翻天覆地,扭转乾坤。
“时至今日,人人都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可官家只有一个,所以他听谁的都不对,听谁都又都不好,慕容尚宫说得对,他是难的。”宗泽也下意识看向公主手心。
雪口口细,那是金尊玉贵的手指。
若无靖康之事,这位小公主也许还只是道观中被隐姓埋名的小公主,过着平淡快乐的日子。
偏世事多变,这位仁慈善良的小公主被人推到了前面,自此万般不由人。“李纲也难,他一介书生被朝野裹挟。“赵端握紧拳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这半个月,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本来以为百姓都是想北伐的,想要回归故土的,只是汪伯彦、黄潜善少数人才是畏金如鼠的废物,希望官家驻跸江南的人,但现实却是百姓也不想打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谁家的孩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