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时辰一到,宫人燃起宫灯,预备伺候圣上起身沐浴更衣。
灯光穿透锦帐,映照熟睡的云烟身上,微光流影,在她面颊上盘桓流转。
澹临视线落于她脸上,扫过那带三分病气的雪白面庞。
随即,他掀衾下榻。足方落地,便闻她声音:“澹临,小声些,吵到我了。”
帐外侍立听唤的宫娥太监,闻得此言,面色陡变。
云小主非但不起身侍奉陛下,更敢直呼圣上名讳。他们侍奉圣上多年,如此目无君上的妃嫔,实乃平生首见。
不不不,岂止是嫔妃之列,便是放眼整个皇宫,乃至天下,也唯有云小主一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直呼天子名讳。
陛下乃九五之尊,大昭天子,立于万万人之上,手握乾坤权柄。纵是太后,亦不能随意直呼其名。
这云采女,昨日便已犯此大不敬,今日又如此。她此刻竟尚能安然无恙,宫人思之,无不觉此事匪夷所思。
澹临闻得云烟之言,目光在她身上略略一扫,自去沐浴。待沐浴归来,见云烟犹自酣睡未醒。
澹临:“起身,为朕更衣。”
云烟以手掩耳,懒声道:“你自己动手便是,何须旁人?”
澹临斥:“大逆不道。”
云烟忽地坐起:“好呀,我为你更衣。”
她款款下榻,见他左颊昨夜的红肿已然消尽,复归如常,心下暗忖不知他昨夜用了何法。
她道:“取衣来。”
宫人立时应声趋前,恭敬托起盘中帝王朝袍。云烟拿起素白中衣,随随意意给他穿上。复又擎起玄黑如墨的朝袍,笼在他身上。末了,方拿起那条腰带。
此乃金镶玉腰带,上镂五爪金龙,以金环相扣。长度极长,一旦系于腰间,长带垂落,金光熠熠,恍若两条金龙自九天泻下的金色飞瀑,华贵生辉,尽显帝王之尊。
云烟拈起这条流光溢彩的精致腰带,为他系束。
她微微垂首,纤长眼睫在眼底上投下蝶翼般的暗影,葱白指尖捻着腰带,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花瓣上易碎的朝露。
皓腕翻转之际,她身上那股清逸且沁甜入骨的香风,拂过澹临鼻端。
她系带的动作,气息轻缓的起伏,此刻在他眼中放大下,变得无比清晰,纤毫毕现。
当她的手指擦过他腰腹,他喉结滚动。
她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一丝弧度,蕴着几分温软。烛光为她周身笼上一层柔和光晕,此刻的她,竟显得异常温婉动人。
分明前一刻还带着扎人的刺,这一刻却温柔之至。
时光亦仿佛为之凝滞。
“好了。”云烟笑吟吟拍手。
澹临垂首,看向腰间腰带。那带子并未在腰际束紧,反自他肩头斜穿而过,左盘右绕,竟在他上半身胡乱缠作一团。
方才他注意力俱在她身上流转,竟丝毫未曾察觉她暗施手脚。
澹临:“解开。”
云烟:“是你自己要我替你更衣的,要解,自去解来。”言毕,竟倒身又卧回榻上。
宫人慌忙上前,欲为澹临解带。怎奈那带子结扣之法很是诡异,宫人忙乱半晌,竟不得其门而入。宫人额角见汗:“陛下恕罪……”
澹临挥手令其退下,自行解带。云烟显是用了某种奇特的打结手法,那腰带环环相扣,一时竟难以解开。
皇家特制金镶玉腰带,坚韧远胜寻常金制腰带,若欲以利器强行破断,颇费周章。眼看上朝时辰将误,澹临眉头紧锁,沉沉睨向云烟。
她并未真睡,此刻正侧卧支颐,好整以暇地瞧着他:“此乃我独创的‘千缠百结扣’,你解不开的,除非我亲自出手。”
她笑眼弯弯,眉眼间带着做了坏事的狡黠。
澹临面罩寒霜:“过来解开,朕赐你不死。”
云烟浑无惧色:“过来求我,我赐你解扣之法。”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对峙,周遭隐隐竟似有金铁交鸣、火花迸溅之声噼啪作响。
澹临侧眸,吩咐宫人:“传人来溶金。”意欲熔金断带。
腰带解开后,澹临面色冷峻如万载寒潭,拂袖而去。
云烟浑不在意,亦再无睡意,便欲返回寒霜轩。离开之际,将那龙榻之上的冰蚕丝枕被径直携了去。
天子御用冰蚕丝被,是天下间至精至纯之物。既是天下最好的东西,自然合该归她享用。
虽已入秋,大昭余暑未消。夜来覆此冰蚕丝被,清凉沁骨,最是相宜。
凝翠海棠瞪着绣着龙纹的冰蚕丝被,圣上龙榻御用之物,小主竟就这般取了来?!
云烟方回寒霜轩未久,便有内侍奉旨前来,呈上御赐极品千年灵芝、老山参等贡品奇珍。
然此等奇药于云烟之身,实无半分效用。她这具身躯,唯有借那身负天地气运者之气息滋养,方能痊愈。
她并不在意这些价值连城的珍药,随手便命人悉数送至宫外云娘处。
御极殿内,灯烛摇曳。高高在上的蟠龙金椅,犹如盘踞山巅的猛兽,威势迫人。
澹临端坐龙椅之上,玄色龙袍衣袂曳地,十二旒白玉珠串垂于额前,颗颗玉珠微光流转,半掩其下清冷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