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晚。
要是他再大几岁,能挣些威望回来,能做二房的主就好了。他等了许久都没见到祁泠,便出了小门,打算去老宅找找祁泠,万一她还没回去呢?
走到园中,祁雪峤竞发现这处没有一个仆从,乌黑无灯,只有月色堪堪照清前路。
一声泠妹妹混在嗓中,方要唤出声,却听到隐约的说话声,他鬼使神差地住嘴,循声找去。
假山后方,锦靴踩坏枯枝,发出细微脆响。醉了酒的祁泠不同往日内敛,持着分寸,只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懵懵望着来人,连抗拒也微弱。
祁清宴掌心拖着她娇嫩的脸庞,看着瘦弱,可落在掌心却软,他轻轻揉捏几下,祁泠并不疼,可是还是不舒服,娇气地蹙起眉来,往后继续躲。祁清宴问她:“我是谁?”
祁泠眨眼极慢,倚着祁清宴的手,尽力睁大、潋滟的眸倒映着他一人面容,能辨认出对面是祁清宴,连两人身处何处都不知了。“祁清宴。"她声音软糯糯的,仿若沾染酒香,拉得很长。“谁?”
“祁清宴。"祁泠又乖乖答了一遍。
祁清宴倾身过去,鼻梁几欲相贴,微微错开,她鼻息之间有几分酒气,混着她身上清香味道,也让人觉不出来往常的讨厌了。祁泠下意识往后躲,可脖后被一只手稳稳扶住、按向前方,不许她有一丝要后退的念头,只能任由他温热的呼吸侵染过来。祁清宴轻声问:“真一直不理我了?”
祁泠睫毛低垂,酒去掉遮掩,透漏出几分本心来,她之前毫无防备信任冯夫人,后来又加了他。
旁人骗了她,她不会如此伤心,可偏偏是他。即使醉着,可还是苦涩盈在心间,她委屈地嗯了一声,眸中隐有雾气,眼尾微微耷落着,又一直望着他。
让人心里止不住发软、变柔,柔软成一滩水来。祁清宴指腹摩挲她脸颊边缘,诱着问她,“为何?”
祁泠慢吞吞地答:“你骗我。”
“以后再不骗你了,也不理?”
祁泠当真认真思索了会儿,眼珠缓慢地转着。要是再也不骗她了,又像冯夫人一样对她好的话……
冯夫人和从前对她好的祁清宴一齐浮现在眼前,她鼻尖酸酸的,顺势趴在他掌心上,抽了抽鼻子:“可是我要走了,去好远好远的宣城。”祁清宴闻言心中一紧,似被猛然攥了一下。从前也有过的感觉,可他那时还未察觉,直到如今才反应过来,原是心疼与怜惜,不禁将声音放得更轻缓,“不会。”
不会走的。
说罢,又爱怜地摸了摸她脸颊,趁着她如此乖顺好说话的时候,不必藏着想做的事。
祁泠呆呆看着郎君的脸越来越近,挺秀的鼻尖与她相贴,传来一丝冰凉意。从未有过的极其近的距离一一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恍若空气都凝滞住了,静谧而长久的留在这一瞬。脑中浆糊一般,她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只望着祁清宴的脸,眼睛眨啊眨,愈发缓慢,最后阖上。
祁清宴一手拖住睡过去的女娘,眼眸低垂,侧望而去,瞥见假山后的锦衣一角,视若不见。
拦腰抱起祁泠,送她回去。
两人走远,远到再看不见一点身影。
假山后面的祁雪峤依旧浑身冰冷,双脚恍若被定在原地,僵硬得无法动弹,脑子麻木到转不动。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翌日。
正午的曦光透过床帘落在祁泠眼皮上,闪了闪,她意识逐渐清醒,坐起来,抬手揉着额间。
往日她起身睡在外间的银盘都会赶过来,今个却迟迟没有动静。这回酒醉醒后比上次好上许多。
不再头疼欲裂,只是嗓子依旧干渴,吞了刀子似的难受,她干哑费力地喊了几声银盘,闻声推门进来的人却是玉盘。玉盘比银盘心细,听见祁泠喊人的声音发哑,就端了杯茶进来,递给祁泠。祁泠先喝了几口茶,抬眼看到玉盘凝重的面色,而银盘候在门口鹌鹑似的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皆与寻常不同。
祁泠问:“怎么了?”
玉盘斟酌着怎么说,先道一句:"昨晚生了些不好的事…娘子睡得熟,夫人没让叫醒娘子。”
“你说吧。”
昨夜。
祁泠的记忆渐渐回笼,想起来了,银盘扶着她回二房,路上似乎遇见了祁清宴,然后怎么了?
她正努力回想着,快想起来了,就差那么一点一一玉盘也开了口,“瑞安王府的郡王妃昨晚殁了,大夫人和咱们夫人今早去瑞安王府吊唁了。”
祁泠放下手中茶杯,思绪停滞,不再想昨晚,反倒想起来她曾在王府隔远见过一次郡王妃,还有祁望舒之前同她说过的,这位郡王妃可怜的身世。到底如祁观岚所担忧的那般,郡王妃最后郁郁而终。“还有何事?”
玉盘的头垂得更低,仿若在说什么禁忌的事,声音模糊不清,“娘子同何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