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的命呢!如今的昭王身上尽是股鳏夫味一一要为亡妻守贞一辈子的那种。明珂从门外探个脑袋,见杨谈还是一点儿没有歇下的意思,只得叹口气走进来,将木盘一搁,“殿下,求您喝了安神茶早些睡下吧。”杨谈目不斜视,“搁下吧,你先去歇着。”明珂苦道:“您不歇我哪儿敢歇!”
他一狠心一咬牙:“殿下,大人,少爷!我是从小侍候您的,有些话旁人不敢说,我敢说。少夫人她已经去了,她在天之灵瞧见您这样作践自己,又怎公能安心呢!”
他点破众人一直以来避而不谈的话题,杨谈却不如意料之中应激。甚至是平静的,他依然执笔批着公文,像个假人:“知道了。”明珂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过了一夜,他心知不能任由杨谈这样耗下去,人的精气神就像一支蜡烛,从出生那天开始燃起,一旦烧得太快,是没有回头补救的余地的。于是他立马搬来救兵。
谁来杨谈都能不见,哪怕天王老子下凡。但李惜文不行,那是白雪亭认下的姐姐,姨姐驾到,天大的事都得放下。
大约是为白雪亭,李惜文穿了一身素服,淡淡地坐在那里,扫了他一眼,道:“殿下这副模样,是想下去陪她了?”自己有多憔悴,杨谈尚无所觉,只是今日晨起忽然发现腰带松了。积威甚重的昭王殿下在李惜文面前一脸的“但凭姨姐训诲",看得李惜文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她道:“换作是你死了,雪亭会怎么活?”杨谈怔住。
他不是没死过。
那年西京暮春,他死而复生,快马跃过千里,攀上蓬庐墙头,看见她一一穿碧绿的裙子,像山间灵动的溪水。
没有他的时候,她好好活了下去。
可杨谈面对一样的境遇,却只深深感到,他远没有她勇敢一一如果越不过对黎民的愧疚,做不到当场殉情,那他总可以心神耗尽,死在这漫天的公文堆里那样,算是责任与爱两全了吗?
“姨姐。“他斟酌片刻后开口,“我不如雪亭良多。譬如今朝,她挺得过去,我却懦弱多了。”
他找不到除了白雪亭以外的,让他留恋尘世的理由。李惜文也懂了,她看着他,语调坚定:“熬不下去也要熬,因为你要撑起来的,是雪亭爹娘和魏公为之付诸了一生的天地人间。”说罢,她起身,“我言尽于此,行嘉。你若真要随她而去,我无权干涉。但是雪亭,一定也希望有人能延续她爹娘的遗愿。”三日后,白雪亭在昏迷中被灌下了第二味洗心。第二味忘怨。傅清岩来看她时,她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仿佛前几天的剧变都不记得了,他还是她可以信赖的殿下。白雪亭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哀求他:“殿下救我…有人害我!”傅清岩握住她手腕,温声道:“别怕,我会救你的。”他漠然看着白雪亭在床榻上挣扎到脱力,寒冬腊月,她流的汗将被面上浸透了。
白雪亭仍是不解,剧痛之下她没有力气思考,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为何她手脚都被拷住,更不知道为什么舒王就在那里,却不来救她。大脑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不久之后,她眼前一片模糊,忽然间栽倒下去。
舒王上前抱住了她,下颌在她柔软发顶流连:“再过三日,再过三日你就什么都忘了。”
他畅想着未来纯洁无瑕的她,却忽地感觉到掌心一片黏腻,舒王微讶低头,她裙裳已是一片鲜红。
“苗崖!"舒王立刻唤人过来。
苗太医撩开帘子见这情景,顿时大骇,心头已有了猜测,他搭上脉,蓦然闭了眼,跪下道:
“殿下,雪亭娘子她……已经有身孕…”
似在意料之中,舒王只是平静道:“几个月?”“最多不过两月。”
那就是杨行嘉去北境那几天。
舒王低头看,白雪亭早疼得失去意识,碎发铺在额上汗津津的,小脸煞白,嘴唇发青。
他轻柔地撩开遮住她眼睛的碎发,语调却是冷的,“生育之苦如同走一遭鬼门关,你何必受这个罪呢?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怎么给人做娘?”前尘都已忘了,有什么必要留下一个孽种?舒王指尖轻轻划过她脸颊,眼神如此温柔,说出的话却如斯残忍一一他问苗崖,“打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