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今宵根本算不上有交情,但她仍愿意救她出火坑,哪怕自己吃尽了亏。
她做了哪怕金兰姐妹都不见得敢做的事,堪称仁至义尽。他一遍遍回想,这些年为了这件事说了多少蠢话,伤了她多少心。杨谈愧悔得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去握她的手。
白雪亭木着脸,“想让我打你两巴掌?”
杨谈仰头看她,俊眉星目,好看的人连赔罪都潇洒,“打死也是应当的。”白雪亭甩开他的手,“想得美。”
李惜文听这俩人越聊越奇怪,一个还跪着,拉拉扯扯的。怎么也都是身份贵重的人,竞然这样不成体统。
她暗自想,认识杨行嘉这么多年,这人向来心高气傲,难得见他低声下气,骨气都折断了,姿态低进尘埃里来哄人。真是怪事,这两人难道不是见了面就掐?眼下这股子黏糊劲儿又是哪来的?什么时候和好了?
惜文姐姐有眼力见,纵然一肚子疑惑,当下也飘也似的走远了。剩下两个人独处,白雪亭冷冷道:“起来。”杨谈不动,白雪亭冷下脸,瑞他一脚,他整个人身子一歪。白雪亭抱臂,嘲讽道:“讨到打了?舒坦了?”他这才站起来,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白雪亭手掌缩起来,指骨擦到那道未愈合的长疤。
杨谈疼得浑身一凛,这才笑道:“嗯,舒坦了。”白雪亭扬手作势要打他,一息后,不过指尖拂过他眉尾,轻叱:“没皮没脸的货色,丢人丢到别人家去了。”
杨谈不答,只两根手指捉住她手腕,一下子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着。他比白雪亭高了大半个头,她几乎整个被包裹进他大氅里,鼻尖盈满干净的甘松香。
白雪亭这下真急了,伸手推他胸口,“杨行嘉!李惜文还没走远呢!”“走远了。"杨谈下巴搁在她发旋,“看不见的。”他难得出格,在她头顶蹭了蹭,又俯下身,气息打在她耳廓,温热磨人:“我真的错了,阿翩,真的真的错了。明明我是最不该错看你的人,真是蠢得离奇,害你平白被冤枉这些年。”
哄人哄得这样不讲道理,白雪亭没有委屈也被他说出委屈来了。廊外金乌西落,一束浅色的霞穿越雕栏画栋,刺进白雪亭眼底。她醒悟过来,及时抽身。
杨谈双手落了空,缓缓收回身侧。
白雪亭轻声对他说:“每天太阳落山,李太师会去花园里散心。你难得来李府,怎么说也该去拜会他老人家的。”
李府深处,杏花园内。
年过八旬的李太师像一只虾,蜷缩在竹椅里。杨谈第一眼看见他,几乎不敢相信。
太师李溢,可以说是白江魏徐所有人的恩师。新政由他提出,他是一切的开端,带领出了一个繁星璀璨的时代。
千年一遇的人杰,此刻白发苍苍,斑纹横生,老得像一棵被虫子蛀空的树。这些年太师告病在家中,居然病到这般地步,行将就木。李溢盯着走近的人,自言自语道:“是兰陵啊……白雪亭走到他跟前,李溢费力倾身凑近了些,又道:“哦,这么年轻,是兰陵家的丫头吧。”
“是丫头的丫头。"白雪亭纠正他,“是雪亭,兰陵的外孙女,隐年和露华的女儿,惜文的好朋友。”
李太师喃喃:"谁是惜文?”
…得,老人家傻得很彻底,亲孙女也不认了。白雪亭随意坐在石桌上,对杨谈道:“老人家眼睛坏了,耳朵也不行。这几天见了我,要么叫我兰陵,要么叫露华。”杨谈心心里堵得慌,英雄垂暮总是叫人可惜。他长揖到底,“晚辈行嘉,问太师安。”
李溢眼神定在他身上,忽愣了,不一会儿更凑近,浑浊的眼眶几乎吊在杨谈脸上。
老人家抿了嘴巴,结结巴巴道:“…拂…”“是是是。"白雪亭把他扶回去坐好,“这是拂弦家的小子,姓杨,杨行嘉。他小时候你老人家肯定抱过他。”
白雪亭随口道:“真是的,怎么就能认出你来?你长得也不像顾夫人啊。白雪亭瞟他,忽然觉得他也不像杨纵。
她在记忆中搜寻与之三分肖似的眉眼,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当今。真是见鬼了。
李溢坐在轮椅上,杨谈缓缓推着他。
春未至,百花冷,园子里剩些零散的茶梅,平白有种荒无人烟的冷寂。仿佛随着李溢的衰老,他身边的一切都缓滞下来。白雪亭的心也静了。
她对杨谈道:“这几天我来看望老太师,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们那辈人放了一把火,烧了好几十年,余灰落到我们头上,压得我喘不过气。”白雪亭声音很轻,杨谈愣了神,侧耳专注去听。“他们死的死,老的老,好像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可真的过去了吗?”白雪亭拂开一枝茶梅,顺手折下来,挂到李溢耳边。李太师威严了大半辈子,临老被个丫头片子当小孩打扮,偏他糊涂得很彻底,还没法反抗。罪魁祸首笑了一下,又接着道:“你也好,我也罢,再算上沈知隐、郭子婧、李惜文,好像我们这些年轻人,一直在为他们那辈人的争斗承担后果。他们人都不在了,还留下那么多谜团。我这半生,就像他们留下的,一个活生生的造物。”
半响过去,李溢终于发现白雪亭的恶作剧,摸索着把耳朵边上的茶梅扔到地上。
白雪亭顺带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