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上山?
杨谈隐约觉得不对,留心问了句:“来的是谁?”侍从低眉答:“是端王妃。”
端王妃韦云芝出身韦氏小永州房,在世家里算不得高贵,能做端王正妃,主要是借了她姑母昭惠皇帝韦皇后的光。
昭惠并不亲近世家,立妃时也不曾考虑过高门女,精挑细选后,择了吴郡韦氏的女儿。他与韦皇后感情甚笃,昭惠崩逝时,韦皇后已有孕在身,可怜她多思多病,遭逢难产,不幸一尸两命,就这么随着先帝去了。顾拂弦口中,韦皇后是个极尽温柔安静的人。韦云芝刚好继承这一点。放鹤楼门敞着,她徐徐走出来,低着头,姿态娴静而恭顺。
杨谈拱手行礼:“臣见过端王妃。”
韦云芝见是他,微讶,一福身,声音极轻:“杨大人。”她回身,望了眼放鹤楼的方向,眼底隐隐三分忧愁:“舒王殿下今日精神尚好,大人快进去吧。”
杨谈朝她颔首,不再多问。
韦云芝更低了头,整个人折成风中弱柳,快步走远。她眼下一圈乌青,眼眶隐约泛红,不仅没睡好,还刚哭过。韦王妃来舒王府哭什么?
侍从多嘴,叹了一声:“王妃也实在不容易,听说前些日子端王殿下在别业大张声势选了几十名美貌女子,但凡有入眼的,就赐金银绸缎。王妃独守府中操持偌大家业就算了,端王殿下还一点儿都不体恤她,连探病这种面子活儿都交给王妃……”
皇子流言,舒王府的人说说也就罢了,杨谈是不好接话的。他行至放鹤楼,穿过敞开的大门。舒王裹着厚厚的貂裘坐在汉白玉书案前,见他走近,平缓道:“行嘉来了,坐吧。”舒王眉目间仍有病气萦绕,说话也偶尔断续:“方才二嫂嫂来了一趟,有劳你等这一阵了。”
杨谈喝了口茶,是新煎的敬亭绿雪,他仿似随口道:“端王妃似乎情绪不大好。”
舒王面色如常:“前日二哥又有一位媵妾诞下子嗣,二嫂许是有些焦心了。”
端王庶出子女一箩筐,韦王妃却始终不得宠爱,至今无子女傍身。“这到底是二哥二嫂的家事,不聊了。“舒王转而问道,“雪亭这几日没和你吵吧?″
杨谈握着茶盏,“她哪日不吵?”
说到此处,他无奈地淡笑了下,“牙尖嘴利的,吵不过她。”语气里熟稔纵容的意味太浓,对面舒王眨了眨眼睛,温然笑道:“她脾气就是这样,行嘉多担待。”
“我不担待谁担待呢?"杨谈平声道,“先做兄长再做夫君,还有什么忍不得?”
舒王笑意更加温和,眉目间流水一般包容万物:“今日倒不见她。”“这个点她起不来。“杨谈轻轻将茶盏搁下,“她多半也来不及派人传信,我就替她说了,雪亭往后大概不能日日来王府了。她白日在秘书省很忙,夜里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舒王茶盏停在嘴边,微微颔首:“这是自然,她身体重要。”几番来回后,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息。便在此时,杨谈起身告辞。舒王并不挽留。
七月初七,杨谈一早在玉壶春订好了席面,叫人送到府上来。他提前七日让珠宝铺子赶制的一对冰镯子到后,又去书房将那本修补好的《延熙文选》取出来。
那日滢娘不当心弄坏这册书后,杨谈去秘书省偷偷问过,白雪亭手里这册失传已久,是孤本。他尝试好几种办法,到底挽救不过来,于是他只能照着拼接好的原本复刻一遍,白适安的字迹他学不来,但至少还能抄抄原文。杨指挥使浸在书房里不看公文不办正事,只专心给白阿翩抄书。小时候帮她抄,长大了还要抄,可见杨行嘉此人就是给白澄心当牛做马的命。
七月初七夜,他想把这册属于她的书还给她。杨谈等啊等,从傍晚等到月升。他心想:莫非是琅嬛阁又留人了?宫莲见他等了太久,上前问道:“少爷,要不婢子让灶上做些糕点,您先垫一垫?”
他叫来明珂,让他去秘书省瞧瞧怎么回事。随后答复宫莲:“用竹叶蒸糯米糕,再做一碗荔枝酿放凉了,等少夫人回来一起用饭。”戌时过半,也不见白雪亭回来。
杨谈莫名心焦。
再小半个时辰,明珂才匆匆忙忙跑进望春台,一脸犹豫道:“少……少夫人她……
杨谈心里一沉,面色忽地冷下来,“她去哪儿了?”其实他心里有答案,但当明珂说出“舒王府"三个字时,杨谈仍是忍不住闭了眼睛。
好,好!
七月初七夜,银河流泻,她去和傅清岩一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