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谁先意识到扯远了,就立即叫停。这声“停”一出,杨谈也坐直了身子,二人眼神碰上,就跟互相审讯了一万遍似的,神色、眉眼、甚至是睫毛颤动的弧度,都成了白纸黑字的状词,无可辩驳。
他上下扫视她,学来沈谙三分浮浪,勾唇道:“三个时辰前衙门不知从哪儿爬进来一只黑猫,挠伤了沈知隐那个冤大头。沈少卿眼下正大发雷霆,非要批那只野猫抓出来重惩一番。哎,你今日不是在堂屋喝茶,可见过那只猫?”白雪亭”
果然,她爬烟囱进鸣凤这事儿就是杨行嘉的刻意放纵。“杨大人厚着脸皮掌国朝刑狱,一个犯人审了八百年也没见他吐出东西来,原来是将心思都放在抓猫上。"白雪亭讥讽道,“不如趁早退位让贤?”若论刻薄,杨行嘉差了白澄心十万八千里,他一噎,知道口舌上讨不到好处,便不再和她打机锋,光明正大道:“今日你下了暗牢。”不是问句。
白雪亭:“你知道。”
也不是问句。
“你去见了伍沧,为溃堤案。“杨谈直视她,低声问道,“为什么?”白雪亭略顿,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审出了什么。”“你会告诉我吗?“杨谈紧接着问她。刹那间,白雪亭几乎反应不过来,她定定神,方道:
“我说了,有关此案,无论我目的如何,我们终究殊途同归。”杨谈眉蹙得愈深,试探问:“你可知此案若水落石出,郭家一定会倒。”并非此案有多重,而是圣人与杨府一定会用半城人的性命为由,将嚣张了百年的郭氏歼灭殆尽。
“郭家满门尽灭又跟我有什么关系?"白雪亭眼皮一抬,冷冷道,“别白费力气探究我的动机,你不如想想,要不要与我合作……来查获溃堤案的真相?杨谈乍然失声。
他固然知道白雪亭意在告破此案,可他从不曾想过她会为了真相,宁愿与他暂时站在一边。
他压下满腔疑惑,深知机不可失,果断问道:“你从伍沧那儿审出了什么?″
屋内只点了烛火二三,灯色暗得有些旖旎。这一刹杨谈浓密长睫垂下,竟有三分难言的温柔,如此熟悉。
白雪亭撇开眼,本欲刻薄他几句,此刻也消了心思,只正色道:“汝州银库地下有一条暗道,筑堤的银两多半就是从这条暗道运出去的,但通往何处却是不知。”
杨谈心内一跳,果然。
否则无法解释大宗银两出库,卫兵却毫无察觉。“这么多银子,郭家用来做什么呢?“杨谈轻声自言自语,“密道尽头又是哪里?”
白雪亭今日心软份额用完,当即嘲讽道:“空想能想出什么?杨大人此刻不该身先士卒,闯进那条地道里探探虚实?”毕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杨谈心道我倒是想,谁叫神龙寺那位死活不让。那无辜丧生的十几名鸣凤精锐实在可惜!
只是拖延下去到底不是办法,溃堤案那几十万两相比郭府贪的银子必然只是冰山一角,而他甚至还没查出郭府赃款去向。万一郭家先于他行动,他们一定会非常被动。
杨谈打定主意要尽快说服圣人。
这头溃堤案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他想起傍晚宫莲的嘱咐,略略犹豫片刻,方问白雪亭:
“你……你知不知道明日应当是你的回门宴?”白雪亭也是一愣:“…回哪儿?”
总不能是白府,白适宗吃她的婚席都不配,还专门去他家里办宴?她倒是敢办,他敢吃吗?
杨谈眼一闭心一横,做好挨骂的准备,视死如归道:“要是你愿意,我陪你去公主和国公墓前……
“我不愿意。"白雪亭脸色倏地变冷,当即打断他,“你省省吧。”…好吧,意料之中。
气氛再度陷入僵局。
白雪亭撂下一句“我去洗漱"后就进了浴房,留下杨谈独守空屋,回味刚才他蠢之又蠢的邀约。
是啊,他什么身份?又不是真心实意嫁娶,他哪儿配得上跟她一起祭拜高堂?
片刻后明珂鬼鬼祟祟地来敲窗,问杨谈:“大人,今晚总该搬去凝思阁了吧?”
杨谈望着正堂那对将要烧尽的龙凤花烛,心想总该捱过新婚三日,否则杨府里的人怎么看他们?
他摆摆手打发了明珂:“明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