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元夜踏灯(上)
梨香院厢房。
同喜、同贵与柳燕儿一道儿将薛蟠安置了,柳燕儿心下暗恨不已。
本想着好歹诈一些体己银子防身,谁知那陈斯远竟是个有恃无恐的,吃定了自个儿不敢泄底。又有那燕平王为依仗,随时能抽身退走。
可她柳燕儿呢?那三千两银子飞了不说,如今还委身个混不吝做了妾室。柳燕儿越想越不平,忽见外间臻儿急匆匆往灶房而去,便蹑足寻了出来。
才出门便见臻儿用托盘捧了一壶温酒行来。
柳燕儿赶忙拦下,说道:“远大爷这会子只怕也到量了,可不好再多饮。你去瞧瞧灶房里可还有大爷存下的绍兴黄,不若温一壶过来。”
说话间将托盘接过,那臻儿不疑有他,紧忙回身又去厨房找寻。柳燕儿左右扫量一眼,眼见四下无人,自腰间捏出个纸包来,抖手便将内中粉末尽数融进了酒水里。
面上得意一笑,心道不能泄底、不能传谣,以为她就没法子了?哈!任你奸似鬼,过会子也要喝姑奶奶的洗脚水!
听得响动,却是臻儿去而复返,说道:“姨娘,没瞧见绍兴黄。”
柳燕儿蹙眉道:“罢了,只怕大爷自个儿都喝了。你且将这菊白送去吧,回头儿若是不行,往隔壁走一趟,叫了红玉来将远大爷扶回去。”
臻儿应下,这才端了托盘往正房而去。
正房里,此时二人俱已落座。
方才酒宴上一直都是薛蟠那厮牛饮,陈斯远这会子不过微醺,心下只当薛姨妈是客套,本要拱手告辞,就见薛姨妈道:“来人,再整治几样菜肴来。”
眼见薛姨妈好似有话要说,陈斯远心下暗忖,莫非除了那海贸一事,薛姨妈还要说旁的事儿不成?当下也就不急着走了。
二人寒暄几句,说话间自有丫鬟将残羹冷炙撤下,须臾又摆了几样冷碟,温了一壶菊白来。
薛姨妈热络起身为其斟酒,陈斯远不敢失了礼数,赶忙起身避让。
薛姨妈就笑道:“远哥儿只管坐着就是,这一杯酒我老早就想敬远哥儿了。”酒水斟满,薛姨妈将其轻轻撂在陈斯远面前,又为自个儿斟酒,道:“一来旧事重提,还是赔罪;二来,多亏远哥儿不计前嫌。常言道不打不相识,远哥儿品性世间少有,咱们往后常往来,可不好再闹得生分了。”
当下放下酒壶,举杯道:“远哥儿请。”
“姨太太请。”
二人略略碰杯,旋即一饮而尽。
待重新落座,薛姨妈用了公筷为其布菜,选了一样马蹄糕,道:“想来方才光顾着喝酒了,远哥儿怕是还不曾吃饱。我家那孽障,喝起酒来什么也都忘了,只怕是招待不周。”
陈斯远笑着言说了几句,尝了口那马蹄糕,果然比外头的更好吃一些。略略观量薛姨妈一眼,便见其外罩秋香色镶边柳黄底子五彩牡丹刺绣圆领褙子,内衬白色亲领,下着落叶黄五彩卉刺绣裙门马面裙。
瞧着不过三十许,眼角略略生了细碎鱼尾,初看面相慈祥,待仔细端量,却有另一番内敛含蓄、韵味悠长在其中。
陈斯远心下不由得暗忖,好似宝姐姐与薛姨妈只三分相像,另七分随了薛父?
转念又想,依着先前所想,这薛姨妈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自打其来了荣国府,王夫人这才起了与贾母过手的心思。再有那聚赌、造势之事,便是宝钗能出些主意,大事儿还要薛姨妈做主才对。
这般想着,心下便带了几分警醒。
此时薛姨妈絮絮叨叨说起过往来,一说薛蟠愚钝,小时其父教导过一年,眼见其不开窍从此便撒手不管了。待薛父猝然过世,薛家孤儿寡母的不知外间营生,被那些掌柜的好生欺负了一番,到如今家业更是逐渐败落。
陈斯远思量着,只怕前一回与宝钗所说,宝姐姐并不曾与薛姨妈分说。
依着薛家所作所为便可知晓,薛姨妈心下更看重薛蟠那厮,是以这才赖在贾家,造势‘金玉良缘’,用尽全力也要促成宝钗嫁给宝玉,心下全然不曾管过宝姐姐如何做想。
陈斯远心下暗忖,若宝姐姐换做尤三姐那等性情,只怕早就不干了吧?
有些话当着宝钗的面儿能说,当着薛姨妈须得换个说法儿。
略略思量,陈斯远便笑道:“姨太太,晚辈交浅言深,就说几句不知深浅的话。”
薛姨妈笑道:“远哥儿何必过谦?能得燕平王赏识,可见远哥儿必有过人之处。又操持这般大的营生,便是远哥儿不说,我也要问远哥儿讨个主意呢。”
说话间又为陈斯远斟酒,邀着同饮了一杯。
陈斯远撂下酒杯,说道:“那晚辈就放肆了。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观文龙兄秉性纯臻,对姨太太孝顺,对薛妹妹爱护,对友人肝胆相照,虽小节有所缺失,大节却不曾有亏欠。”
薛姨妈听得心怒放,笑道:“蟠儿那孩子就是实心眼,你待他如何,他定会加倍奉还。”
陈斯远笑着颔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依晚辈看来,只怕文龙兄不善经营啊。”顿了顿,又道:“这各处掌柜都是老于世故,惯会欺上瞒下,文龙兄瞧着极易轻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