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又有几年过去了，在这几年里，发生了一件意外的情况。先是常母因手臂中风变得不够灵敏，那双右手抖啊抖的，无论干什么活儿都不得劲；如果用那双手抓一把小米什么的颗粒东西，就会看到那一把颗粒都会从手中再一粒粒掉下去，几近颗粒无余。
常母叹息着，用哆哆嗦嗦的手把饭桌上的饭要收拢到一块儿，然后左手捧着，可脚下没留神，一个趔趄左手的一摞碗似小山似的要倒了，她赶紧用右手去挡驾，结果没拦着，怀中的几个碗还是在稀里哗啦的啐片声中都掉到地上。
“人啊，怎么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越活越不中用了！成了老笨了！手是假的，人也成了木偶了，干什么都使不上劲，作孽呀！”常母看着地上的碎碗自个儿埋怨道。
“碗？——那么多碗！——多可惜！”看着被常母弄成碎片儿的碗，果青先是诧异，随后是惊呼，然后是惋惜。
“妈，你也是，自己不能做就别做了，谁也不会说你！你看，碗破了，钱没了，倒帮了倒忙了，你——你还不如歇着好呢！”
“我能歇着吗？咱家就渲德一个人挣那么一点儿工资……”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果青打断了：“你……你怎么就不喊大女、二女呢？闺女们都大了，大事不能做，小事又不会做，整天肝儿肉儿把几个丫头片子叫着惯着，都是你把她们宠坏了。”
常母很难过地抬起头，象不认识果青似的：“她们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不心疼么？她们都是小孩子啊！”很艰难的声音。
“孩子？哼！孩子！我们现在说十二岁是孩子，旧社会已是人家的小媳妇了！你整天那样包庇她们，怪不得她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都怪你呢！不是你护着她们，她们那敢不洗碗，不洗自己的衣服，不收拾家里，不扫院子！你看看，你看看，你伺候出四个小姑奶奶，整天就晓得要饭吃，要衣穿，要钱花，什么都不懂，还要乱折腾”
果青边利麻地收拾破碗边不满地埋怨。
“孩子大了就懂事了。旧时，十三留头十四嫁，十五养个毛娃娃，我们以前受过的罪那是没解放。想想还是现在好，女娃娃不用缠足裹头，还能上学堂，赶上这个时代，真的是享福的。我们那时讲究“三寸金莲——那像现在天足？！比美相亲，先看看脚是否够‘三寸’，越小越好。吃饭呢，看公婆的脸色，做事小心再小心，在婆家低眉顺眼的，还得留心男人的拳头，总怕不讨人家喜欢，总怕婆家讨了小妾或把女人休回娘家。”
老太太说着又触景生情想到现在，那张嘴不由自主了：“现在的女人啊，掉在福窝里了，可是都不知觉啊！”
……
果青和常母闹别扭时很多都是由于孩子们的事，这似乎也是她俩每次吵嘴的导火线。
对于果青的言语和态度，常母向来很难以认同，而且言来语去的起因是果青听到常母唠叨的“苦难经”，果青的心上便不耐烦，认为、常母这是在有心说她浪费不节俭。
例如老太太说着又来了这么一句：“我是受罪受过来的人，旧时受罪，现在啊，也是受罪的一个，整天也是操这个的心操那个的心，天生的贱骨头一个。”
她这样说着果青却不满意是回头看了一眼，常母便象受惊似的不由自主煞住了话头，象针扎住了那个神经，颤动一下便又恢复到面无表情，接下来便是一阵压抑的沉默，然后果青一脸难忍的劲儿出去了，躲出了橱房，。
常母似有觉察，但果青一走，似乎把她的紧张和不适带走了，留下的只有从容和释放的感觉氛围了，所以她又不由自主地唠叨下去了。
“人老了，不中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这些累赘就会被闫王爷收去……也……好！我这个孤老婆子就不用再守这个活寡了，也不用操这个心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老……头子，我可以去地下找你了。”
在常家，常母守了三十年多年的活寡。老头去逝时常渲德还在娘的肚子里，大女才十二岁，五个孩子象台阶般一个比一个大不了多少，孤儿寡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冷眼，总算熬过来了。现在，六个孩子都成家立业，常渲德也顶门立户成了一家之主，老太太认为她这辈子守活寡守的值。
老太太说着有点伤心了，收拾完锅碗瓢盆就默不作声地回到她的房间里，走到果青身边时，轻轻叹了口气。
站在院里的果青听了老太太的话，烦燥地望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一丝不屑掠过嘴角。
“哼！叨来叨去就是那几句话！老怕别人不知道你常家过去的历史：贤媳守寡，贞洁不二，苦难煎熬，拉扯孩子，哼！整个一个教条主义，建社会的牺牲品，还拿来教育下一代，纯粹是害人嘛！”果青自言自语地小声叨着，自个忙去了。
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蟋蟀的啾啁声，风吹树叶的潇潇声。
……
这时家珠与家国在街上的大槐树上玩的正起劲，因为孩子们都开学了，难逢这难得的星期天能够让他俩疯玩野跑。这不，今天啊，他俩不疯了，却不知怎么干上了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