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叔婶聚在大爷家里。清帐。
堆满皱纹的大爷,带着他老人家那副夸张的老花眼镜,弓腰靠在昏暗灯光的椅下,伸直着手臂眺望似的,盯瞅着手中长长的账条子,念念有词,马父和叔团坐在大爷身边。
马母和婶子、大娘站在远处的地方嘀嘀咕咕的在讲讨着什么,听不清。
马腾跃平时不来往大爷家,新鲜地打量着这个矮小的屋子,大爷节俭成这个样子,灯光好暗的,早年若多在这个环境里读些书,如今怕是大爷不必戴花镜的。可大爷,带着花镜,在那里依旧念念有词,大爷习惯了,看得清。
大爷又将臂直了直,头向后靠了靠。
“这是……”大爷吞吞吐吐,他尝试着保证吐出的每个字都是正确的,“这是……”大爷眯上眼,调好焦距,又确定一遍看到的东西,大家都安静下来听,我说的是马母婶子大娘们也远远的停下讨论,安静下来听,“这是村东老程头社里的单子。”大爷肯定了,肯定的讲出来,说着话得意着笑意似的摘下花镜,把单子传给马父,马父传给叔,三人过目后,皆点头确认肯定了大爷的眼力。
马母、婶子和大娘的讨论又开始了,雾雾浓浓地,听不清。
叔确定后又重新把条子递给大爷。大爷像是在重新拥抱住自己婴孩儿般小心翼翼接过,重新戴上花镜,最终确认了,对着马父讲:“你统算下,看账上多少钱?”马母、婶子和大娘们听到算账,规矩的暂停讨论,还原出来个静悄的环境。天,她们完美的倒像录音盒里的声音有木有,都带自动播停的。
不吹牛的说,马父初中文化程度,是三兄弟间学历最高的。
马父接过账条子,拿起铅笔就算,父亲一手指案着账条子,一手在演算纸上加减,像极小学生在完成老师布置下的家庭作业的样子。马母和婶子大娘继续保持低调。
站在父亲身旁的马腾跃就着昏暗的灯光瞥了眼账目上的内容,之类的白糖二斤,6块;白布一尺,7块;味精一包,5毛;花椒三包,一块五;香烟4条……密密嚷嚷的罗列着好长,刚看没久多少,马腾跃眼睛感觉有些干疼了。父亲还念念有词的加叠,看着笔下的数字越滚愈大,皱起了眉头。
七分钟?八分钟,还是九分钟十分钟,总之是在个不短的时间段内,马父低头专注运算着手中的那张帐条子,大爷和叔都带着爱莫能助的沉默,一脸神情严肃的等待,马母婶子大娘也高度警惕着自己,生怕对账目有丝毫影响到,连咳嗽都自动申请了延迟,整个过程沉默得连灯光都不好意思再亮下去了,越发昏暗。
只是,屋外的知了蛐蛐之类的夏虫嘶喊得让马父讨厌。马父英明全败给它们了,两次中途被搅扰迷糊,不得不重新算来。最后一次迷糊是大爷的一个轻微哈欠,脑袋刚一动,父亲就表示再次运算失败了。
最终,马父克服掉“自然人为”设置的种种困难,经过几次轮番,算出了。
“528”,马父艰难又轻松释怀地吐出这个数字。大家沸腾了,这不亚于学术界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世界难题。
马母和婶子大娘重新欢快讨论起来了,只还是听不清。大爷和叔点着脑袋,像听到了DJ舞曲的节奏。
“好,那就赶紧先,把老程头社里的账清算下,去罢。”沉默过后的第一句话,像是隐含着黑暗前黎明的光,大爷说出这句话,心里着实坦亮了不少。无债一身轻嘛。
叔拿着账条走出去了。
五分钟后……
叔带着账单跑回来了。
“算错啦!”,叔破门而入的第一句话。
大爷吃惊,马父吃惊。马母、婶子以及大娘,皆吃惊。
马腾跃被吓了一条。因为当时正认真盯瞅大爷昏暗墙壁上的那条壁虎出神,没下意识准备,吓惊了。
“多了还是少了?”马父似乎早已知道结果是有问题的。
“算错啦!”叔的第二句话,似乎仍没从噩耗中清醒,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多了还是少了?”俨然成了马父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叔反应不过来到底该是说多还是说少。明白了讲,“要了468。”
“哦……”马父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不似先前紧张了。
整个过程,大爷像是个外星人,不在一个频道上,张着嘴巴,带着他那副夸张的大花镜,盯瞅着俩兄弟话来话去,自己一句话插不上,始终吃惊着表情,不知状况,不知所云,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母、婶子和大娘被不知所云的状况有点吓到了,一个个瞪着小眼睛站在一处关注着搞不清什么状况的局势。马腾跃惊魂未定,再生疑惊。好奇的听着。灯太暗,看不清。
“到底怎么回事。”大爷张着嘴,再也忍不住发问了。
叔正要详细地给个解释,马父拦下,以一个搞清楚当前事态的明白人的姿态,淡定发语:“没事没事!”
大爷急了。搁我我也急,算什么事儿嘛,自个明白了就不管别人清不清楚的,这不是一人吃饱,就当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