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漫漫长夜。晓林在摇动的车厢里望见窗外天空微微发亮了,把行李从行李架上取下来。还有两个多小时……玻璃上一层薄薄的雾珠,向后掠过的原野是那么朦胧,跟他此刻的心境一样。他掏出一支烟点燃吸着,嘴里苦涩涩的。抬手,迅速在朦胧原野的背景上勾勒出一幅“马尾巴”的头像。衣兜里还有两元钱,他想买一盒盒饭。七点多了,看来盒饭不会送来了。
新城站、新城站……
晓林在站台上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接。他想:也许爸爸有要紧的事情要办不能来。君肯定昨天没有回家,所以不知道自己今天回来。他向出站口走去。
火车站广场一片空旷,风卷枯叶在地上追逐着、盘旋着。稀少的行人严严地包裹着身躯,只露出两只眼睛。远处,那块在夏季色彩绚丽、生意兴隆的地方,没有一个人驻足;几幅巨大的广告牌衬映着泛白的土地,更加显得没有生机。冬季,万物萧条的季节。
晓林就近向通往信息部的那条路上走着。信息部门前那棵半枯的老柳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周体象喷涂了一层水泥,灰蒙蒙的,柳梢在寒风中颤抖。远远地望见门是关着的,门鼻子上挂了一把黑色的铁锁。是因为冬天的生意冷清,还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他想着,走近去,隔着一指宽的门缝往里瞅。地上有几张破纸,墙上的中国地图倒悬着,那张“开发信息资源、服务四化建设”的横幅依然端在。
一种莫名的预感这时突然袭上晓林心头:完了!准是完了!在他们的创业史上没有歇星期天的先例。那么,是田中和周哥他们都出门联系业务去了?不,他们再忙也会留人在“家”的。晓林难以摆脱眼前的空旷荒凉展示给他的的预感,他努力去想象、去找寻合乎逻辑的解释,欲排除自己的预感。刚下火车时,走在路上有一种急迫感。直到走近信息部门前,也没觉着自己走过了长长的一段路,并且是拎着一个衣箱和两只包。瞬间,冲动感消失了,转身再提行李时竟沉重了几倍。他躬下身,左右手各拎起一件、肩上挎起一件,艰难地往回家的路上挪动着。由于负重,身体大幅度地倾斜,手关节的神经似失却控制,衣箱在手里一次次滑脱。“啪!”风衣上的铜扣子被挎包带硬扯了下来,擦着他的下巴落在面前两米远的地上,划了一个不规则的圈。
“姥姥!姥姥!”晓林边敲门边连声叫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传出姥姥的声音:“你是谁呀?”
“是我!姥姥,是我,我回来了!”
“我开不开门哪,哎哟!”
“姥姥,您慢着点儿拧,别着急呀!”
门开了。姥姥一把抓住他的手拉进门去:“孩子!你可把姥姥想坏了呀!看你瘦成啥样儿了!看看这头发……冷不冷?快到炉子跟前烤烤……这孩子!”
“姥姥,我的东西还在门外呢,我去拿进来。”晓林把行李提进自己的房间。这房间在他眼里似宽敞了许多。
姥姥着急地对他说:“孩子!打你走了,君才来家两回,这又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我着实想她。你歇歇,等会儿暖和过来就去她家里看看吧,啊?
“姥姥,不用忙!今天是星期天,她准会来家。”
“你走了没多少日子,君来家跟你妈说她二姐生了个男孩。你妈高兴地买了一篮子鸡蛋,嘱咐君捎回去。那天她急着要走,说啥也不在这儿吃饭。我硬是堵着门不让,才把她留下吃了顿饭。这阵儿许有俩月没来了!”
晓林听了姥姥的话,心里直埋怨君:即使家里再忙,也不该两个月不来看望姥姥呀!刚才在门口没有看到君的湖蓝色小车,就涌上一阵失望,现在又……
有人敲门。
“姥姥,您听,准是君。”晓林急忙冲出去,打开门,他愣了。
“你家武昌来的电报。”是邻居。
“啊……”晓林脑子里“嗡!”一声,接过电报关上门,气恼地将电报在手心里捏成一团甩在地上。
姥姥问:“不是君啊?”
“不是。姥姥,过会儿她才能来。”晓林靠在沙发里,蜷缩起两条疲乏的腿。眼皮开始打架,他想去洗洗脸。
有人敲门。
姥姥应声往外抢着跑。晓林的心一下悬起来,直起身子一动不动,闭上眼睛等待着激动人心的一刻。
“晓林回来了吗?”是常胜的声音。
晓林悬着的心“咚!”地直落下去,屏足的一口气“噗──”从嘴里长长地吐了出来。常胜这时候来干什么?
“刚进家门儿啊!在屋里。”姥姥说。
常胜推门进去。
“你来得太巧了!我刚进门三分钟。”
常胜表情呆滞,又长又乱的头发特别显眼,开口就说:“给颗烟抽。”他用眼光四处扫了一圈,一屁股坐到沙发里。
晓林笑笑,摸出盒“永光”烟递给他。
常胜抽出一支扔给他,自己叼了一支在嘴上,姿态悠然地架起腿,吐出一个烟圈:“前几天就想找你玩玩,去了信息部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