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内唯有一条大街,一条黄土大街,宽有一丈,长约百丈。
大街两旁,建有许多小院,中间夹杂着一些小巷,像是从巨大树身延伸出去的树梢。
街面由几条黄牛牵着巨大的石碾子狠狠碾压过,极其平整,虽然,今天凌晨下了一场暴雨,却不见丝毫泥泞,就连小水洼也难得一见,走在上面,极其轻松,不像一般的雨后土路甚是难行。
大街像是一把长剑,将顾家堡直直地劈成两半截,剑柄为顾家堡的堡门,剑锋处则是位于后堡的顾氏祠堂。
进堡后,一路行来,那些和顾寻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其中,有厌恶、有不屑、有怜悯、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有人向顾寻打招呼,他就微笑着回应,若是没有,脸上也就挂着腼腆的笑容低头而行。
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就和走向屠宰场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吧?
这样想着,他的笑容更加羞涩了。
进入祠堂,穿过古柏森森的前院,顾寻和顾十七两人来到后院,后院的大屋里靠墙的香案上摆放着顾氏先祖的灵位。
顾家的几个长辈已经盘膝坐在一侧,位于最下首的正是顾寻的大哥顾建。
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肤色黝黑,双手奇大,一看就是庄稼人,面貌普通,看上去老实厚重。瞧见顾寻进来,他搓了搓双手,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在这笑容里,你能瞧见的唯有憨厚。
坐在香案前的草席,负责分家事宜的正是顾氏族长顾寻的大伯公顾大忠。
除了顾家人外,还有几个外姓人坐在那里。
那群人坐在另一侧,与顾家人相对而坐,一族祠堂竟然让外姓人进来,其实不合规矩。
顾寻自然不会说什么,脸上浅浅的笑着。
他认得为首那人。
那人是廖氏的当家人廖士元。
他大概四十岁上下,留着一抹山羊胡须,眉头叠着许多皱纹,眼睛经常保持着眯起的状态,总像是在观察别人一般。
顾家堡之所以名为顾家堡,因为它是顾寻先祖所建。
然而,如今在顾家堡内真正执掌大权的却并非顾家,而是廖氏家族。一百年前,廖氏家族为了躲避战乱从河北迁移到此,因为,当时廖家的某个女婿是顾氏子弟,顾家也就接纳了他们。
所谓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如今,顾家堡四周数千亩良田,有很大部分都为廖氏家族所有,顾家几房所占的为数不多,并且,每一年这面积都在缩小。
唯有顾家堡这名字仍然在提醒顾氏子弟先祖的荣光。
不过,听说廖家在东郡衙门任职的大郎廖昌杰已经向郡守建言,准备为顾家堡改名,新名字不出所料是廖家堡。
如此,廖士元出现在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廖氏的威势,身为族长的他就算要进入顾家祠堂,顾家人又岂敢反抗?
在廖士元一侧,坐着好几个廖氏族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
紧邻他而坐的是一个光头汉子。
顾寻不认识这人。
他的记性非常好,凡是见过几面之人多久都能留下印象,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在顾家堡见过这家伙。那厮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有着一个粗壮的颈子,上面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发髻胡乱地挽着,用草绳系着。那厮的一双眼睛像牛眼一样微微向外鼓起,眼神甚是凶狠,他的个子非常高,就算是弓着背坐着也比周围人高出一头。
光头汉子坐在那儿,袒胸露乳,左手正在搓着脚丫,右手则不时紧握,指节咯吱咯吱响动不停。
以这样的姿态而言,对于廖士元他似乎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
瞧见顾寻进来,他的眼神突然间亮了起来,里面流露出赤裸裸的邪恶,那种邪恶让顾寻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
他微微蹙眉,缓缓移开视线。
之后,他在族老们的带领下,向香案上的列祖列宗以及新增加的自己父亲顾山的灵位磕头行礼。
接下来,那些人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族长顾大忠立刻开始主持分家事宜。要知道,因为不知道顾寻什么时候到达,这些人已经在祠堂等了老半天,彼此之间虽然在聊天打发时间,也难免倦了。
整个分家过程分外简单,有点像是快刀斩乱麻。
堡内的那间大院归长兄顾建,顾寻现在居住的堡外的那间小杂院就归他所有。
公平么?
当然不公平!
堡内顾氏老宅乃是三进的院子,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有织布机、有牛有驴,甚至还有两匹马,小型粮仓内储存着不少粮食,库房内还有不少布匹和铜钱。在这个时代,粮食、布匹、铜钱都是硬通货。
之所以如此分家,族长顾大忠自然有道理可说。
那些家当都是长子顾建协助父亲顾山辛苦劳动而得,小儿子顾寻常年在外,不曾有半点功劳,能够分到那间小杂院,不过是一笔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