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索然,深一步浅一步的向前,方向,是山顶。
山顶,日色差不多已经完全沉下去了。璜山山顶,在前次激战中,因火铳扫过,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沙砾,风阵阵而起,扬起沙砾打在脸上。
宇文祯忽然收住步子,看着脚边上是一只被烧焦了的雀儿。
——你看看,这好好一座山都成了荒山了。
——我翟曜跟错了主子,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祯儿啊,母后不求别的,只要你好好的……
这都是他做的,沿路逃出来,所有人提起那个死在废墟里的皇帝,说的都是同一句话--罪有应得。
原来,他在世人眼中,已是如此不堪。
宇文祯眸底光不断的变幻,最后反倒是成了惘然,蹲下身,轻轻的扣开一块焦土,将那只小雀埋了进去。
“你对一只雀儿尚有怜悯之心,为何对人却没有?”
那声音,几乎是从头顶上响起,为寒风浸透。
宇文祯身体一阵激灵,猛然抬起头。
山顶,一块磐石之上坐着一个人,白衣迎风而起,一柄剑,静静戳在沙砾之中。
虽然沿着那通往城外的密道穿行多时,可那人一如最初的那般,眉宇疏淡,波澜不惊,眸中高华,似天际流云。
只是,唇色显出几分苍白。
“你……没事?”宇文祯有些意外,却紧跟着又是释然:“果真是算无遗策的北静王。”
水溶淡淡的笑了一下:“过奖。如你这样的人,不可能真把自己放在绝地,不留后路。”
“呵呵。”宇文祯道:“你本来可以脱身,你故意做了个和我同归于尽的假象,为什么不唤你的人来,把我拿下,交给你的好兄弟,你的功劳,无人可及,他一定会好好的奖赏你。”
水溶起身,提剑在手,嘴角扯开的笑,冰冷里透着嘲弄:“这里清净。”
“北静王,别忘我也是习武的人,我看得出来,你受伤了。”宇文祯道:“你是要拿命赌这输赢么。”
“你不也一样,那就看看,你我谁能撑的更久。”水溶眸中冷锐,清寒的剑光扬手而出,力道精准。
宇文祯侧身一躲,仍是踉跄了一下,亦拔出剑来。
他的伤其实比水溶要重的多,在城头坍塌的时候,他已经身中一剑。逃出来之后,没有药,也没处医治,他只有自行封住几道穴来暂且止血。
而水溶却是剑剑凌厉无虚,剑剑要把他逼在死地,很快压的他无反手之力。
一剑,刺中他的心脉,血喷溅而出,宇文祯踉跄后退。
“之前一剑,是你欠母妃的。”水溶道:“这一剑是你欠玉儿的。”
“玉儿……”这两个字,令宇文祯眸中恍惚了一下,他的意识有几分混沌,他已经被逼在悬崖边缘,勉强稳住身体:“玉儿,这般恨我?可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她,从来没有……”
手中的剑,桄榔跌了下来。
他放弃了。
这猝然的动作,令水溶反倒是一怔。
宇文祯抬起头,仰天大笑:“我输了,我认,我认--我可以死,只是告诉他,我娘,她一直都想要阻止我的,她没有错,放过她,否则,我做鬼亦会找他的。”
言讫,身体向后一仰,自坠悬崖。
冰冷的风声呼啸过耳,他的脸上却是异常的平静,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清丽的面容,极尽,似触手可及,却又似极远,镜花水月。
玉儿,真的想再见你一面,可惜已经不能够……
水溶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对这样一个人,无所谓悲悯,可也没有快意恩仇的酣畅。
宇文祯是输给了他自己,输给了命运,却不是输给了他水溶。
身体倏然打了个晃,他忙用剑尖抵住地面,撑住。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水溶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王爷。”
三声急切的呼声来自魏子谦、裴兆、宗越,水溶嘴角慢慢的扬起一个弧度,缓缓的转过身来。
看到他时,裴兆已经大大的松了口气,呵呵的笑出声:“王爷,你可吓死咱们了,咱们还以为……”
水溶一笑:“以为本王死了?”
宗越就道:“裴兆,你别乱说话。”
魏子谦敏感的觉出不对,他看着水溶混无血色的脸道:“王爷,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水溶摆了摆手:“子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王爷留下的玉佩。”
“难道不会是我死了,丢下的?”
“不会,那玉佩是嵌在土缝里的,必是刻意。”魏子谦道。
水溶微微笑了一下:“很好--回宫报信,宇文祯死了,尸首在崖下,派人去找,必须要找到。”
“王爷,殿下不在京中。”宗越犹豫了一下道。
“什么?”水溶眉峰一沉:“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