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将身体往下探了些, 再下面一点,再下一点,再靠近声源一点, 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要悬空, 只靠那一点拉力支撑。
暴雨倾泄, 裹挟碎石沙砾,顺悬崖滚滚流下, 将衣服浸得湿透, 杭絮的眼睛被雨水淋得通红,却不肯闭上半分, 生怕遗漏一丝线索。
终于, 她的余光看见一截湿透的衣角,心中一动,更往下了些,两具身体映入眼帘,一个人的手死死扣住岩壁上的一点突出,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截树根,另一个人似乎失去了意识,头歪在肩膀。
“仇子锡——!”
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 在风雨中却仍显得微弱:“仇——子——锡——!”
近乎沙砾割喉的嘶哑。
那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喊, 一点一点, 迟钝地仰起头,露出一张沾满泥水沙砾的脸, 被泥浆糊住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嘴唇动了动了动,发出无声的回应。
杭絮看到了,仇子锡说的是:“救……救……”
她反握住容琤的手, 把自己拉起来,站到平地上,神情是柳暗花明的亢奋。
手上用力,把对方拉近自己,双手勾住后颈,跳起来狠狠在他的脸颊咬了一口。
杭絮丝毫不觉自己用了多大了力气,容琤只感觉脸上一疼,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腰,不让她落地后滑倒。
没了雨水,她的杏眼仍有些发红,声音沙哑:“我看见了,他们没有死。”
容琤一惊:“仇太守在下面!”
“对,仇子锡抓住了东西,没有掉下去。”
杭絮忽地脱了遮雨的蓑衣,把湿透的外衣也脱下来,接着开始解容琤的蓑衣,语速匆匆,“来不及下山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撑上多久,我们现在就要把他们救上来!”
两件外衣被撕成了布条,扭成滚圆再连接在一起,成了一条长长的粗绳,一段牢固地系在一块巨石上。
杭絮正欲把长绳另一端系在腰上,动作却被容琤拦住。
抬头望去,对方把她的手移开,拿过绳子系在自己腰上,笨拙地打着结:“我去。”
她心中疑惑,正欲发问,对方继续道:“你方才在悬崖探查,已经消耗了体力,现在还是我去吧。”
他伸开双臂,轻轻搂住杭絮:“你总是事事亲为,不肯假手于人,忘记了我其实也是很有用处的。”
容琤只拥了一瞬就退开,把绳子放在杭絮手上,“在这里等我。”
“等等,”杭絮叫住容琤,把对方腰间的绳子又系了一个结,“多打几个,牢固一点。”
退回几步,仰头看他:“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
杭絮趴跪在悬崖边,提着心看容琤慢慢降落在两人身边,将特意留下的绳子艰难地系在两人腰上。
见对方向她点点头,她便立刻拉动绳子,将他拉了上来。容琤一上来,就立刻和杭絮一起,把剩下两人也拉上来。
两个成年人的重量不是小数,杭絮和容琤皆有些气喘,只是来不及休息,立刻去看被拉上来的两人。
仇子锡的双眼微阖,脸上尽是泥水沙砾,此刻仰面朝天,雨水迅速把这些脏污冲刷,露出一张被岩壁磨得溃烂的面孔,伤口中嵌着许多石粒,有丝缕的血水溢出,顺着雨水流走。
杭絮用蓑衣遮住他的身体,轻轻推了推:“仇子锡,仇太守!你还醒着吗?”
对方居然还没有失去意识,听见喊声,侧头看向杭絮,尽力睁大眼睛,嘴唇张合:“救……救……”
这回她终于听见那含糊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救岑郎中……救岑郎中……”
“你放心,岑郎中无事。”容琤已经看过了岑玉堂,这人同样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但没了意识,闭目不醒。
仇子锡这才点点头,似乎终于没了担忧的事,眼皮将阖微阖,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这是,一道清脆的金石相击声从他手中传来,杭絮低头看去,见到一柄磨损甚重的匕首。
她捡起匕首,放在手中打量,原来他就是靠这匕首在崖壁上支撑,如果光凭手掌,根本无法强撑数个时辰。
仇子锡也勉强被这声音惊醒,仰头看向杭絮手中的匕首,又向看着杭絮,咧开血迹斑斑的嘴唇笑起来,声音虚弱无比:“多谢王妃,自从那日流民围府……我便记得……带一柄武器……在身上……”
说罢,他算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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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急需治疗,来不及耽误,杭絮和容琤各自背
一人下山。
可把仇子锡和岑玉堂分开时,他们才发现,这两人的衣角被紧紧地缠在一起,打了一个牢固交缠的死结。
正因如此,岑玉堂在早已昏迷的状况下,还能靠着仇子锡,依旧被吊在悬崖上,不至于落进扬水中。
杭絮花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解开这个层层交错的结,只好用那把刀刃豁口的匕首,一点点割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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