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京被送往刑部当日,令狐欢的饮食便有些废了。田王妃虽然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身子却比令狐欢要好,还日日收在令狐欢身边伺候。可见若男人虽然强大,却更容易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击倒,倒是女人外柔内刚,比男人柔韧百倍。
等绞死了兰京,办好了令狐演的丧事,令狐欢也在众人面前公布了立令狐澄为世子的消息。这本是意料之中,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连田王妃都默认了——毕竟令狐澄早已过继到她的名下——民间却街头巷尾的孩童没事儿就唱起打油诗来:“越是同根生,越是要相煎。橙子换柿子,一把好算盘。”显然是在影射令狐演身死、令狐澄当上世子的事儿全是某人的算计。
这也难怪,令狐澄的名声一向不好,从前是混世祖,朝廷上下都觉得他跟令狐演根本没法子相提并论,民间不知真相,只爱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竟没有一个觉得令狐澄配当世子。
吴氏便借故请袁宝回少卿府,等没人的时候偷偷叮嘱她:“想要好声名原也容易,只需做几件大事,很快大家伙儿就能忘了那些旧事。”她原来还想说,你瞧你父亲王海宁,他在京中的口碑一向极佳,都说他是知恩图报的君子,无非是每年大张旗鼓的去袁家村探望袁神医而已。但这话不好说,只能尽量用袁宝能听懂的话旁敲侧击,“只要找准了关键处,多费些心思周旋就是了。”
袁宝知道她是为自己和令狐澄好,自然也是为她和王海宁好,便点头应了,并补充道:“女儿也只能给他提个醒儿,让他自己拿主意。”吴氏自然点头称是,还赞袁宝懂事。
等袁宝从少卿府出来,还没上轿就被一群孩子围住,蹦蹦跳跳的仍旧唱那打油诗。
袁宝索性不上轿了,只笑盈盈的朝那些孩子走过去,孩子们没想她不躲也就罢了,反而朝他们走过来了,吓得轰的一声散了,只有一个跑得慢的被袁宝一把抓住,扯着脖子哭道:“放了我放了我,不然我去告诉我娘。”
“我问你一句话,你若肯老实跟我说,我便把这银子给你。”边说边从红袖手里接过一锭十两的大元宝,拿在手里掂量。
那孩子也不跑了,直直的盯着那元宝道:“你想问我什么?”
“这歌谣是谁教你的?”
“小柱子。”
袁宝回头看了袁状一眼,袁状会意,立刻拿过袁宝手里的元宝递给那孩子:“你带我去找他。”
那孩子何曾得过这么多银子?连忙欢天喜地的应了,带着袁状去了。
经那几个孩子一闹,袁宝也不想坐轿了,只带着红袖慢悠悠往王府那边走。她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只相信沽名钓誉的人——令狐澄虽然胡闹,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令狐演母子却为了那竹哨杀光了从落霞镇到京城的所有渔家女,竟真的人人都黑白不分?
要想听老百姓的态度,自然是要去茶馆。那里都是闲人,很多人去喝茶还是其次,主要是为了聊天打屁、听说书先生说完评书之后谈一谈天下大事,自己也做出一副很懂的样子附和几句,再回去当成自己的想法传播开去。
等去了京中最大的仙客来茶馆,台前的说书先生正在说《桃花扇》,台下的人则听得津津有味。袁宝裹进了斗篷,压低了帽子找了个角落坐下,很快就有小二过来推销,红袖指着要了两碟瓜子儿、一壶清茶,赏了银子,那小二偷眼瞧了瞧袁宝,便低头退了下去。
《桃花扇》虽然是老故事,但苏敏从没教过,因为那不是女儿家该读的书,袁宝也是进了王府以后,才读了几页打发时间。在这里却可以大张旗鼓的说,台下坐着的人有的听过,有的没听过,却都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精彩处,还有人高声叫好。
袁宝心中一动。
那叫好声音最高的人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因自己承认令狐澄是自家夫君而跟自己闹翻的袁孝辰。
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她就会让红袖过去请他,眼下却是不能,只怕引人注意。袁宝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听大伙儿聊时事了,只带着红袖出来,吩咐在门外等着的小厮进去听完了回府跟自己禀报,自己只带着红袖一人走路回府。
眼瞅着再拐个弯儿就到渤海王府门前的那条街上了,忽然有人斜拉拉撞了过来,就算袁宝眼角的余光瞧见了,停步闪开,那人还是追着撞了过来,撞得袁宝肩膀生疼。
袁宝和红袖都要发怒,只是看清了撞人的那位才压下火气。
不是方才高声叫好的袁孝辰又是谁?
袁宝便揉着肩膀笑:“你在军中没白操练啊,懂得欺负女人了。”
“女人?”袁孝辰凑近了袁宝,嘴里呼出一股酒气,“你已经让他变成女人了?”
袁宝忍着气:“可不是吗,说不定再过两年,就有人喊你舅舅了。”
袁孝辰身子顿时僵住,整个人就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袁宝想起两人从小的情谊,心里便有些软了,故意岔开话题道:“方才我在茶馆看见你了,想跟你打招呼,人多不方便,想着等清静些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