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废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敏才忽然笑了起来，“若不是因为废了，我也不会听不见声音，被人偷偷伤了右肩。”
袁宝这才走到苏敏身边，伸手去检查她肩膀的刀伤，苏敏动了一动，似乎是想躲开，但身子绵软，无力动弹，只能任由袁宝翻开衣服。苏敏虽然脑袋有些混沌，却能察觉袁宝手上力道很轻，很小心，像是生怕碰疼了自己。
“你要问什么便问，问完了便让我走。”苏敏硬着心肠冷笑。
“有人追杀你？”
苏敏一愣，忙道：“没有。”
“那你先别急着赶路了，先跟我在一处养养伤。你伤得这么重，太过奔走会血流太多，伤身子。”
“我的金创药止血很好。”
“再好的药，也要养一养，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
“……袁宝，你不是甜腻的姑娘，对人说这些话有些可笑——尤其还是对一个女子，我都以为你其实喜欢的是女人了。”
苏敏本是揶揄袁宝，袁宝却立刻点头应承：“我早跟你说过，第一眼瞧你，我便喜欢你，倘若自己是个男子，必定就是一见钟情了。但我此刻也有喜欢的男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有所觊觎。”
苏敏先是被她吓了一跳，等她说完才想起她平日坏兮兮的做派，想是自己被她戏弄了，索性闭目假寐，闭口不言。
她以为袁宝还是会想尽法子逼问自己，谁知袁宝竟只是道：“累了你歇歇吧，我也睡了。”抬眼一瞧，袁宝竟真的转身走到床边，吹熄了灯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躺在床上睡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苏敏挣扎着想站起来，腿脚却软得如同棉花，手上、身上也没有丝毫力气，稍微动一动便累到不行，若不是赶紧靠回去，只怕就要滑落到椅子下面了。
“你若想杀我，那夜在石洞里……你早就把我杀了。”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苏敏初时并不确定袁宝是不是知道自己就是石洞里那人，方才她问自己的右耳，心下抖了一抖，又安慰自己可能她只是因为自己在少卿府失踪前伤了右耳，并不一定真的就能联系到自己身上——因为实在联系不到自己身上。
但这回……就确信无疑了。
“那你怎么不问我，那一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把你从王府里偷出来，我又怎么会装成你娘，问你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肯说吗？”袁宝立刻回了一句。
苏敏沉默。
袁宝在黑暗里轻声哂笑：“你瞧，就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苏敏自然不信。
“你受伤了，又被人追杀，我怕你走了会死在外面。”
“呵，呵呵……”苏敏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呵呵冷笑，“你以为我信，你以为我是七八岁孩童？”
“我确然当你是七八岁孩童，”袁宝慢慢坐起来，面向苏敏，在床上蜷缩着双腿，环臂抱着，“你既然装成我娘来哄我，想必知道我的身世，袁家村的人也都知道我的身世。袁家村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因大家都知道我家里世代死囚，没人和我做朋友，只在七八岁的时候，有个叫兰花的姑娘，跟我交好。
“我养父和弟弟对我好，袁孝辰对我好，可他们都是男的，跟女孩不同。我自小就羡慕那些有女孩子一起玩的姑娘们，偏偏我没有，只一个兰花。那是友情，是吗？我把所有的友情都给了她，所有不敢跟人说的话都跟她说……
“你说我不是个甜腻的人，我对兰花是甜腻的，因为她是个甜甜的女孩子，我觉得女孩子就是糖果，是娃娃，就该甜甜的说话，甜甜的相处。虽然……虽然后来兰花把我跟她说的心里话都歪曲着传遍了全村，我还是记着当时我俩相处时的样子，梦里都怀念。
“你的眼睛就同她一样，如同七八岁时的兰花一样，清澈干净，却隐藏着莫名的、似乎是坏的东西。但我不怕坏，我就是个坏种，所以我一见你就喜欢你，就想跟你说话交朋友。对你来说，可能这情谊很平常，是不是？对我却不一样。我长到现在，除了袁孝辰和袁状，很难信任旁人，但却想信任你。我早就看见你眼里的东西，跟兰花一样除了清澈干净之外隐藏的奇怪东西，也早想说不定你也会同兰花一样再闪我一次……但我还是想试试，因为我俩交好时……那感觉太令人怀念，我快十四了，就尝到那么几天。”
袁宝从来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哪怕是跟袁状、袁孝辰。在这陌生乡镇的陌生客栈里，在吹熄了灯烛的夜色里，说出来生平第一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
或许，只有在这样没有烛光的夜色里，在独一无二的苏敏面前，她才能说出这番话，说到嗓子都有些微微沙哑，那是平时说话太少、声带太过脆弱的缘故。
苏敏那边一直都是安静的，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但这对袁宝来说，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她只是忽然就想说这些，对着一个喘气的女孩，曾经跟自己交好的、哪怕哄骗过自己的女孩说这些。
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