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欲上前扶了太和郡主起来,却又碍于缃绯的薄怒不敢挨近。
太和郡主一脸羞愤,急得满地打滚,通身上下白花花一片如雪人一般,宫人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二个低了头,只见窄小的肩头不住耸动。
太和郡主这回真真是恨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缃绯撑不住捧腹大笑,索性搬了张鸡翅木圆凳,抱着手炉端坐在大门前,如一柄以黄铜浇灌的三簧锁,牢牢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有别于屋子外一派形势大好,小叶紫檀雕镂的满堂红隔间内虽不像之前太和郡主踏入外间内一触即发,却也是丝毫不敢松懈。
“可以出来了!”
云阳从暖榻上坐了起来,因彻夜彻夜的不眠,一双眼睛如被吸去精魂一般抠搂了,淤青堆积的眼窝处榻着深重的眼袋。
他扶着榻上曲直的围栏去掀多宝阁上一处小小的暗阁,“咔嚓”一声微响,那机关如被解了锁一般露出截细缝,只见一线月白的裙裾露了出来。
多宝阁一阵轻晃,那截指头粗的细缝也慢慢扩宽,如拳头般大小,便静止不动,里头藏着的人卡在当中仍是出不来。
想来那人也是性急,又不敢枉动,挽了云袖,露出一洁苍白而纤细的玉臂扣在暗阁上,急得又是一阵轻摇。
“别动,让我来。”
到底还是心软了。
不论之前他说得如何决绝,但凡她受丁点委屈,于他,便如眼里揉了砂子,容不得,容不得的。不,怎会是容不得,那是舍不得啊!
舍不得,他舍不得啊!
云阳无奈的叹了口气,摁住女子的纤纤玉手,只觉冰肌玉骨淡裳衣,清减的令人生痛。
更兼那空荡荡漾的衣袖间熟识的幽香阵阵袭来,便忍不住去想,比起过往,年二十八那天晚上,她所犯下的总种,能不能够去原谅。
可不可以去忘记!
他想要说服自己,更想要努力忘记。
顾云阳想要努力忘记少雨与宣帝不堪入目的一幕,可在这一刻却虚弱的连眼前一扇开启的宝阁也打不开。
分明记得很久以前,不,没那么长,就在不久之前,就在他力克寒毒,拖着几近是垮掉了的身子,还能够一路血拼,手仞数十个高手。
可眼下,他却被这扇半开的宝阁挡住了去路。
天,这是怎么了,他真的已经被掏空,连一扇门也打不开了吗?
没来由的一阵绝望,如晴天霹雳。顾云阳双膝一软,顺着那宝阁跪了下来,拽着少雨月白的裙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
“云阳哥哥,你别急,我能够出来的。”
“住口,我再不济,你也不许来支使我。”
他没有那种力量。
才发觉,跟宣帝比,他还没上台便已分胜负。
听云阳的口气,似乎是不一样了,那样遥远而陌生,冷冰冰的,就如这四九的天,没有一丝暖意,只有风刀霜剑从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里凛冽而过。
像是生分了一般!!!
他这是在跟她决别么……
他可知,来的时候,她因骤然期盼,一颗心激动得几近是忘乎所以。作了决定,可以作到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可她偏就是没有想到,他会跟她说这些。
倘若他足够喜欢她,他怎能弃她于不顾。既然他坚持了这么久,她也坚持了这么久,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
她知道他受了很多委屈,可他,可曾知道她每走一步也不比他要容易。
他可知,沉浮在这座凄清与华丽的深宫,除了等待与忍耐,她受尽了屈辱。周璇于无数陷阱,除了与无数女子交手,她与他一般,还要苦苦去抵挡另一个人的温柔与诱惑……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哽骨于喉,百转千回到了最后除了泣不成声,便一句也吭不出,一个字也说不明白了。真没想到,到了最后,毁了他们的,不是太和郡主……
她甚至还不曾明白,为什么,他就要离开她了。
仅仅只是因为那个被人下药的夜晚么?如果是这样,她真真是白认得他了,白认得他了。
不,他不应是这个样子,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我想忘也忘不了。”
为了让她死心,为了让自己死心。就让她以为他是介怀她与宣帝的罢!
云阳作了决定,没有一丝可以转寰的余地。
“少雨,我们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那道暗阁,最后还是打开了,可是她与他,却是陌路了。
他的一颗心,也如同被摘去了一般,间或的停止了跳动。
可是,他不能够心软啊!
云阳背过身子,径直转动西洋水阀,那木浆制的风扇“嗡嗡嗡”发轰鸣,将平滑如镜的水面搅起漩涡,少雨惊恐的摇晃着双手,想要抓住,想要在绝望里悲恸地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