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示下。
到了下半夜,阴霾的天空,又下起了雪珠儿。
漏断风寒,永巷寂寂。
小容披着件半新不旧的猩猩毡,出了武陵宫,急急的行走在宫道上。各宫门前挂着那盏守岁的长明灯,只余灯火零星。
不远处,却有一线向微弱的灯光落在雪地上,小容揉了揉被风吹迷的眼睛,这才看清原来有人急匆匆的从一座殿阁里走出来。
那人步履仓促,比她犹甚,不过辗眼间,便已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待得小容经过那座殿阁,朝紧闭的宫门扫了一眼,那不是冯昭仪的碧芸宫么?心道,这大半夜的,冯昭仪处还能有什么事儿比她家小姐更紧要的。
罢罢罢,自个儿的事都顾不过来,倒去管人家的,她也来不及多想,便又加紧了脚步径直出了内宫。
小容出了宫门雇了一辆骡车,顺着棋盘街一直往南而行,远远便能瞧见一条静谧而悠长的街巷。
骡车急行在青石板铺就的石子路上,摇摇晃晃,稍不慎便打滑,一如她此刻急切的心情。亏得那赶车的人极其老练,大雪天里也是走惯了的,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司空府。
“姑娘,到了。”
小容掀了车帘,但见阴霾的天空下,整座司空府远望如虎距,近看如龙蟠。
真真是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
整座宅子前为府邸,后为花园。东西中三路处处见水,四九的天,因天气极寒,虽是被冻住,蔚然大观里头却凭添了玲珑剔透。
穿过“山”字型的假山拱抱,便是司空府的前厅。出了前厅,再往府邸中路而行,一路斋室轩院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
廊回路转,曲径深处,便是大司空宋文修日常起居的兰房。
“奴婢给老爷请安。”
隔着一道青纱帐幔,宋文修戴着西洋眼镜坐在纱窗下,正闲适的以纱罗手帕去擦拭一盆蕙兰枝叶上沾着的轻尘。
“小姐出大事儿了。”
小容急得辫发散乱,气喘吁吁。
宋文修不紧不慢,仍是顾着一片又一片去伺候那枝叶扶疏,直待小容缓过气,才慢慢道:“宫里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当着底下人的面,宋文修从来都是内紧外松。
“既然老爷早已得了信儿,奴婢便不再多言,只向老爷讨示下。”
“讨示下?”
宋文修闻言,先是一怔,复又摇头。
他费尽心机撺掇太和郡主拆散少雨与云阳,又借太和郡主之手以鼻烟牵制云阳,却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少雨与宣帝渐入佳境的节骨眼儿上那顾云阳竟然挺了过来,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将挡住他去路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还是活着回到宫庭。
不是冤家不聚头。
“据奴婢看来竟像是小姐不愿醒来似的。”
“你倒是个忠仆。”
宋文修这才摞下那盆兰花,招手命青衣丫环打起帐幔,着小容于近前说话。
听上去他像是在夸她,心中却道眼前这个婢子忠心有余而筹谋不足,人虽不笨却到底不够精明。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倒也是可信可托付之辈。可这等忠厚老实若放在宫里,便像砧板上的鱼肉,无异于是等着被人宰割。
“若为才人着想,你便不应出宫来寻我。”
“奴婢……”
小容原以为宋文修会替她拿主意,没料到是话里有话,和气里头如芒刺在背,吓得她连大气也不敢出,手心里汗涔涔的,不多时,竟是汗流浃背。
“我也没责备你的意思。”
见小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宋文修见好就收,这才从容道:“我不会进宫。”
正月初一,大周朝宗亲大臣与在京三品以上朝庭大员会携王妃及诰命夫人入宫朝圣,京外的各地藩王及封疆大吏则派出王府的长史官及问安使,乘以千里马手执藩王及大员们亲笔手书的“飞贴”向顾太后、宣帝拜年。
且说宣帝已于寅时坐起更衣,各宫妃子也赶了个大早俱按品大妆。
永寿宫内,顾太后头戴六龙三凤冠,身穿小轮花翟衣大礼服,腰间束五彩大授,玉扣上结着一对彖饰云龙文玉佩……端的是盛妆华服。
宫人移过一面一人高的落地穿衣镜,顾太后徐步上前,对着镜子一阵端详,但见宝相庄严,通身的气派无不雍容华贵,这才微微一笑,极其庄重,她正欲扶着宫人的前往正殿召见众王妃及诰命夫人,宫中掌管书信的封书尚宫手执一封二寸宽、三寸长,以梅花笺制的“飞贴”呈了上来。
顾太后心中纳罕,不知是京外哪府亲贵竟抢了第一,赶在她接见朝庭命妇前将“飞贴”递了进来。凤目扫了过去,刚要张口命封书尚宫读信给她听,却见印有梅花的贴子描着一丛枝叶扶疏的蕙兰,因接过飞贴展了开来,逐字逐句细读。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司空。”
看罢信,当着宫人们的面,顾太后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