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在武陵宫住上一段时日了。
李十全暗暗称奇,国君在宋才人病危之际迁宫至武陵宫,这份喜欢里头,竟凭添了那么些许不离不弃。
想他李十全年少时以阉人的身份入宫为侍,自幼与宦官为伍,曾侍奉过两朝国君,似他这等太监虽难以体会男女之情,但一个人待另一个人是不是诚,是不是真,这一点人与人之间的真性情却是看得极明白的。
若果真如此,宣帝待宋才人倒也算得上是一片情真。
倘若一国之君将真心托付给一个女子,这于他二人,是幸,还是不幸。记得先王那么宠爱瑶华宫玉贵妃,最后不也赐白绫一条,命其自栽于宫房。
一阵北风刮过,吹得李十全打了个哆嗦,夜静更深,有乌鸦在月下捎着翅膀飞过,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映着那惨白的月光,“啊啊”叫着,十分凄惨。
乌鸦夜啼,是为不祥。
李十全定了定神,大过年的,怎么想起了旧事。又思及最近宫中多事,只觉意头不好,连忙催促着宫人加紧了脚步。
御驾沿着宫墙夹道的永巷往西六宫的方向走去,所及之处,早已歇下的各宫,纷纷亮起明烛华灯,将那一条幽深狭窄看不到尽头的宫道照得灯火辉煌。
各宫妃子急急的从暖炕上爬了起来,便是沉稳如冯昭仪,也按捺不住,匆匆罩了衣衫,冒着严寒率宫人跪伏于宫门前,只盼着君王能够回顾。
宣帝却阖了双目坐在暖轿中,轿子晃悠悠的,如坐舟中,早已是半梦半醒,好一会儿迷糊。哪里晓得外头各宫妃子思君心切,天寒地冻连觉也顾不得眠了,竟摆出了大阵仗。
李十全扫了扫拂尘,示意各宫妃子平身,算是替宣帝颁了“叫去”的旨意,又着各宫跟着的宫人们好生伺候着各自的主子歇下。
眼见各宫妃子在宫人们的搀扶下慢慢散去,连冯昭仪的碧芸宫也掩了宫门,李十全这才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便是后宫。
任宣帝来之前如何吩咐,只要静静地,不必惊动诸人。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心盼着承宠的后宫嫔妃得了信儿,明知国君只是路过,也不肯放过这一线渺茫能够面圣的机会。
更有甚者,甚至盼着躺在榻上至今生死未明的人不是宋才人,而是自己。
若活着不能够得到君王的垂青,那便是生不如死;既然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半死不活能够得到宣帝的侧目。
后宫嫔妃虽散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人人的心中只剩寂寥。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守着长长的夜,数着愤恨数着怨毒。
三宫六院,有那么多的后宫嫔妃,竟无一人能睡个安稳觉。
御驾行至武陵宫,郭华等早已迎了出来。见了宣帝先是点头哈腰,又事无俱细,如记流水帐一般向宣帝禀报少雨的病情。
“朕知道了,你等去外头搭把手,帮着御前的人将偏殿收拾出来。”
屋子里珠帘静悬,帷幕低垂,极其静谧。
静静地望着她,他只觉一颗烦乱的心也安静了许多。每每相对,连他自个儿也情不自禁的觉着,就这么不知不觉,又一点一滴的陷了进去。
原来喜欢上她,他竟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呀。
“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有时人淡如菊,有时似水柔情,有时又如火如荼……
聆听着少雨悉微的呼息,宣帝便也合上双目朦胧睡去。
且说小容隔着嵌诗文碧纱橱于隔间瞧着这一幕,才高兴了好一会儿,却又犯愁了。
小姐一连躺了三天,无一丝好转的迹象,俗语有: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宣帝如今虽将自家小姐捧在手心,却也只是一个尚未有夫妻之实的夫君。
偏这位夫君还不似世间平常的男子,而是一国之君。
想这宫里有多少妖娆妩媚的后宫妃子,如削尖了脑袋一般,整日以探病之名往这武陵宫里钻,说白了还不是想趁机分得些许恩宠。
小姐若一直这么躺下去,只怕日子一长,这分恩宠也会被拖得烟消云散。
倘若,守着小姐的这个人不是君上,而是云阳少爷她便不会如此犯愁了。
思及此,小容未免感慨万端,任君上如何待见小姐,如何对小姐好,即便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却永远也跨不过心底那道沧桑。
两个人愿同生共死这份情怀,漫说这偌大的后宫中无人能懂,就是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懂。
听说云阳爷自回宫后,也是身体欠安,半死不活的躺着,只一口气吊着……
小容恍然大悟。
那下毒的人固然狠毒,可小姐似乎也是打心底里不愿醒过来。真不知那天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竟逼得小姐执意寻死,走了绝路。
不成啊!
这怎么能成!
小姐,这是犯傻呀!
可怜小容急得连个商量的人也抓不着,只得向郭华告了假,连夜去出宫去请大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