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州东城门外面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吱吱呀呀过来一辆板车。拉车的人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子，后面还跟着一位面目清秀的十八九岁的青年，眼睛红红的，显见得已经哭过。
“爸，你现在还疼吗？”
看看到了城门口，络腮胡子停下板车等候检查。那清秀青年凑近板车，俯身对着躺在板车上的人说道。
板车底下是厚厚的稻草，一张席子铺在稻草上面，席子上躺着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容貌清癯，脸色腊黄，颔下胡子老长。见清秀青年发问，他睁开眼睛，嘴唇费力地嚅动着，只说了一个字：“疼。”闭目不说了。
“喂，车子上躺着的是什么人？”在城门口负责检查的是阳州保安团直属中队的保安队员。喊话的是带队的一排排长金社良。此人三十出头，中等个子，身上一件黑色短褂，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今天上午，东门本来是中队长吴志刚亲自带队的，因其临时去省城公干了，才让他过来。
“长官，车子上躺着的是我大表哥。他昨天在山上挖黄泥时，被上面滚下来的石块砸伤了，正要送城里给大夫瞧瞧呢。喏，这是他儿子。”络腮胡子点头哈腰，指着清秀青年说，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金社良。
“是吗？把被子掀开给我看看。”金社良把那盒烟塞进短褂的口袋里，毫不理会络腮胡子已经点燃的火柴。
“长官，您看，您看。”清秀青年赶紧掀开盖在中年人身上的淡青色薄被，红肿的眼睛里已经滚出泪花。
金社良略略伸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板车上的人的身上果然缠着厚厚的纱布，瘀血已经渗到纱布的最上一层。
金社良因为被临时喊来顶班，心里很不耐烦。也不细问，就挥手让络腮胡子走。
络腮胡子于是千恩万谢，拉起板车往城门里面走去。刚刚进入城门，迎面过来五名便衣队员，带头的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人，身材稍显矮胖，但很壮实，他是便衣队二分队长唐历苏。
“等等。”唐历苏喊道。带着手下走到板车跟前，一把掀开薄被，指着板车里的中年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把纱布解开。”
“长官，这不已经检查过了吗？”络腮胡子谄笑道。
“把纱布解开。”唐历苏提高嗓门道。
络腮胡子没办法，只得让清秀青年上前解纱布。纱布一层一层解开，里面的瘀血越来越多。
“长官，您看，这血还在往外面渗，再解下去伤口又得崩开了。”络腮胡子求情道。
“解开。”唐历苏嘴里就吐出两个字。见清秀青年动作迟缓，使了一个眼色，一名便衣队员上来，把清秀青年给粗暴地推开，三两把把中年男子身上的纱布给扯开了。只见中年男子左胸偏下的位子，一个弹孔赫然在目。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唐历苏得意地叫了一声。五名便衣队员迅即散开，举起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络腮胡子和清秀青年。在这同一时间，络腮胡子和清秀青年也已经从板车的稻草下面抽出驳壳枪。
双方的枪口互相指着对方，谁也不让谁。但一方是五个人，一方只有两人，形势对谁有利显而易见。
刚才还有许多人的城门口，转眼只剩下几个吓傻掉了的保安队员。
唐历苏喊道：“把枪放下，否则马上打死你们。”
络腮胡子轻蔑一笑道：“谁打死谁还难说呢？”
唐历苏咬牙道：“煮熟的鸭子，到死还嘴硬。我数数，数到三，你们还不放下枪，立即打死你们。一、二，”他想数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正有两支枪指向他们，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身子往下一挫。
枪声响了，一名便衣队员应声倒下，那颗射向唐历苏的子弹从他的头顶上飞过。
络腮胡子一刻也不敢怠慢，背起板车上的中年人，就朝最近的一条巷子跑去。其余的三个人，一人保护在他的左右，另两人则断后。
唐历苏站起来，看见在附近巡逻的几名便衣队员已经赶来，就带着他们追赶过去。但追了一阵之后竟然找不到五个人踪影了。
那名受伤的中年人就是中共阳州特高官彭秩州。这时络腮胡子他们都称他为老齐。他是昨天去毗邻的青县见一位省委的领导，回来时遭遇一支保安队，在交火中不幸中弹。如今正值游击队缺少药品，医生的医术也有限，于是，负责护送任务的游击队排长络腮胡子直接把彭秩州往阳州城送，准备找康馨医院院长吴家骏。谁知一进城就被便衣队发现。
此刻，络腮胡子背着彭秩州在巷弄里左钻右拐，虽然摆脱了便衣队的追击，可是自己也迷了路，竟然无法找到吴医生的家。
枪声响过之后，街上的行人犹如被端了窝的蚂蚁，四散逃窜，沿街店面也纷纷上门板终止营业。转眼之间，整条大街像被水洗了似的，变得冷冷清清，再也看不到一个行人。
葛维清把车子开得飞快，在一个十字路口往北拐后，继续沿着北大街往前跑。北大街也是阳州繁华街道之一。此时跟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