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他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会在我梦中?
风海站起来要问个究竟,走到老者面前还没有开口。
“你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了吧。”老者说。
风海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人,风海简直要暴怒了,但他压抑着怒火问:“你到底是谁?”
“一切皆虚空,一切行为皆无意识。”
“什么意思?”
“你身边的两个人都不属于你,你所有的行为都是没有意识的行动。”
风海的脸慢慢扭曲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他妈的放屁。”
老人转身走出山寺,风海竟感到阵阵空虚,仿佛他说的正在发生,阿菜和早春即将离开自己,他想这一切还是梦中,看四周空空荡荡,香炉里不再冒出青烟,东西侧房的门也都已关闭,仿佛即将谢幕。他蹲坐在地上看着空空的寺庙,鼻子里酸酸的。几个游人说说笑笑走进山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牵着,在院子里四处观赏,似乎没有注意到风海的存在。风海渐渐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回到长廊的椅子里,头靠在柱子上,盯着云杉,脑子里空空如也。
风海又回到了记忆开始的时刻,回到了那片雪原,仿佛自己从茫茫雪原上走来,走进了城市,参与开创了一世辉煌的世界,想起了李建国,想起了淮南英,想起了阿墨、李玮、老来、徐明、光耀,他们就像一个模糊而难以拭去的形象可在自己的脑海中,可是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无法再记起,就仿佛那是遥远年代发生的事情,那些高楼大厦,那些灯火辉煌,那些人声鼎沸,也都消失不见,只变成他身后的遥远回音,微小而孱弱。风海知道总有一天所有这一切都将在自己记忆中消失,哪怕是自己一遍遍回忆,也无法将他们留住。风海和阿菜走过黄河的时候,风海在河滩上抓起一把沙,阿菜说,黄河里的沙是抓不住的,除非河水倒流。风海用水杯在河中舀了一杯水,等沙沉淀把水倒掉。这下我把沙留住了。风海把杯子举过头顶笑着说。你和沙之间隔着一层玻璃呢。阿菜笑着回答。风海仔细看看,沙土上面仍有一层水。我们从这片土地上生存,却不知何时来到这片土地上,我们无法追溯祖先走过的路,那是太过遥远的年代里的事情,当我的祖先踏上这块土地,是否意识到他的子孙将追溯曾经的历史,而我们又是否意识到我们的子孙也将追溯我们的历史。对于我们的子孙,他们不是我们的孩子,他们是全人类的孩子,也许因为我们太过爱他们才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孩子,但他们终将成为人类历史中的一员,他们也将有自己的子孙,他们的子孙也将追忆他们的历史,我们的财富、辉煌和历史不过是他们书本上文字,我们的精神和科学的基础才真正变成他们的财富。那么我们身边的人也不将属于我们,而是属于他们的祖先和子孙后代。想到这风海再次伤心欲绝。
当风海再次回到记忆开始的时刻,他发现自己从未真正选择过什么,李建国把他留下,当看到其他公司昂头挺进的时候,他顺应时代创建了公司,然后创建的一个建筑帝国,而后眼睁睁看着人们一个一个离开,自己却没有挽留,直到公司衰败,李建国跳楼自杀,自己不得不离开,一路向北,遇到阿菜,她主动认识自己,所有这一切,自己没有认真考虑过,甚至没有第二个想法,仿佛一切都已安排好,自己只是按照早已设定好的情节行走。那到底是谁在冥冥之中控制着自己,是已经被遗忘的记忆还是无意识中的自己。那么自己所希冀的,所盼望的终将和自己无缘,最后陪伴自己的只有那个看不到的孤独的自己。
老者虚空和无意识的谈论倒是唤起了风海不屈服的精神,可是他发现自己所谓的不屈服和抗争最终也陷入没有方向的空洞中。他现在只想见到阿菜和早春,立刻见到她们。
风海看了看表,已经五点钟,他匆匆忙忙下山,来到山下的凉亭,里面空无一人,先前的游人也都已经散去,池塘后面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自己的小拖车还停在原地。
“阿菜、早春……”风海焦急地呼喊。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仿佛敲在空空铁皮桶上。
他坐在凉亭中,呆呆地看着池塘中游动的鱼,他早已没有了悲伤和快乐的感情,只是没有思想的持续着时间。
过了一会阿菜和早春从山上的小路走下来。她们高高兴兴地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对亲昵的姐妹。
“你们去哪了?”风海问。
“山上啊,寺庙里。我们看到你了,一个人傻傻地坐在长廊里。”阿菜打掉身上的露水。
风海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