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落叶在寒风中翻滚着消失在沟渠中,与枯草混杂在一起。风吹过来,带着寒冷的气息和雪的味道。北方该下雪了吧。阿墨想起被拐卖到北方的第一个冬天,寒冷,大雪覆盖苍茫的土地,所见之处白茫茫的刺眼。雪原上的树渺小而孤独,他有两个选择,依靠那个买自己的“父母”或者像那些树一样挺立不屈。如果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世界上恐怕已经没有故事。幼小的阿墨害怕恐吓和棍棒,他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自己说:听话,他们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他强迫自己依靠他们,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自己心中就越难以控制,就仿佛竹笼里的野兽,总有一天会关不住它,总有一天它会冲出来。十二岁的那年冬天,一场大雪后晴朗的夜晚,阿墨趁家人睡去翻墙逃出来,他一路飞奔,自己也不知道跑向什么地方,只是向前跑,只要逃离魔爪就好。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逃出被人控制的命运比什么都重要。时隔六年,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家乡,忘记了父母的名字,甚至说不出家乡大体的位置,就连他的口音也变了。他只记得自己家乡很温暖,从来没有下过雪,还记得自己被拐走的地方叫昆明。他从火车上跳下来一路向南走,就这样他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一路上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话,害怕别人听出不是本地口音欺负自己,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不知道自己该向谁求助,于是他找到警察,但是说不出自己的家乡,警察也没有办法,于是将他送到福利院,他还是从那里逃了出来。他找了一个又一个公安局,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要告诉警察什么,他知道警察也帮不了自己。自己只能这么流浪。直到遇见李建国,就在那个清晨,他躺在一个工地门口的草席上庆幸自己又挺过一晚。那时他高烧不退,已经无力再站起来,恰巧李建国从工地走出来。李建国把阿墨送到医院,给他看病。痊愈后,阿墨再次想到了逃走,他收拾东西从病房溜出来,却在医院门口遇到了李建国。李建国把他拦下,他恐惧地望着身强体壮的李建国,命运本能让他对李建国感到恐惧。李建国把他带到附近的餐馆吃了早餐。你去哪?李建国问。回家。阿墨小声回答。你家在哪?不知道。你想走还是想留下,想走给你两百块钱,想留下你就在我工地上吃住,给你找个学校上学,什么时候找到家了什么时候走。阿墨犹豫了。最终他留在了李建国的身边,李建国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给阿墨找了一个学校,从三年级开始学。阿墨给很多公安局写过求助信,求助他们帮自己找到父母,但都杳无音讯。阿墨高中之后再没有读书,但他很喜欢学习,常常跑到大学里听课。别人在喝酒打麻将的时候,他一个躲在屋子里读书。李建国鼓励他读书,帮他办了图书馆的借书卡,甚至经常介绍一些书给他看。阿墨说,改变一个人的不是时间,而是另一个人。他把李建国当作恩人,但李建国却没有将这种关系更进一步,阿墨十四岁那年想把李建国认作干爸,以前他还能鼓起勇气去抗争,但是在李建国照顾下,他反倒有了依赖心。
“现在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如果认我做干爸就会变成依附于别人的人。”李建国知道阿墨孤零零无依无靠,但他不想就此改变阿墨,他还是希望阿墨保持那股子劲,就像自己追求心中的城一样,“你会长大,长大之后你就不会这样认为。”
李建国不同意。阿墨很伤心。事实上,李建国并不理解阿墨,他所需求的不是依赖,而是归宿,李建国给了阿墨不仅仅父亲般的关怀,还有心理上的归宿,让他觉得平静的地方。但是李建国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把阿墨的要求看作依赖,他相信随着阿墨长大就会失去对自己的依赖,他会长成一个独立的男人,不需要任何人都可以生存下去的男人。李建国展现给别人的就是这样的形象,他不允许别人触碰自己的精神世界,甚至就连自己也小心翼翼不去触及,所以当风海看到他的设计图的时候大为恼火,和所有男人一样只把自己最强壮的一面展现出来,然后慢慢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封闭起来,让它慢慢枯萎死掉,以至于最后忘掉了自己曾经有一个精心守护的世界。也许终有一天会发现曾经自己心中还有另一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另一个世界,已经没有办法将它唤醒,甚至不能够表达出来,因为它和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割裂,人们意识到活着的自己已经不再属于它,而真正的自己已经死去,而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不再属于自己的稻草人,一个被虚伪和利益沾染的骨架,死亡也只是宣布那幅骨架停止了工作,真正的自己却早已不知被埋葬在何方。
阿墨的心中的自己还没有死去,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去,他要寻找的东西还没有找到。苦痛折磨着他,周围的一切都企图将心中的自己扼杀,他向李建国求助,精心守护自己精神世界以至于将它忘掉的李建国和所有人一样,对心中的自己满不在乎,他关怀的慰问仍透露出对此不屑一顾。阿墨开始怀疑了,他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和身边的人一样,把强壮、无理、漠然的一面展现出来,把真正的自己掩藏起来,慢慢把他忘掉,是否所有人都应该如此。
当风海出现,阿墨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没有死去,也不应该死去,他要继续寻找家乡,家对他来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