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是曹顺德老人老伴过世一周年的纪念日,因为亲戚朋友要来参加周年祭日,所以他让儿子到镇子上买些猪肉、蔬菜和粉条之类的东西,以及烧纸、香蜡等祭祀用品。
曹顺德今年已是七旬有余的人了,几乎全白的发须,消瘦的脸颊,本来就显得不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眶中便变成一条缝了,额头上深深的皱纹记忆着老人充满艰辛的一生。他因为年青时过度的劳动,现在那副坚实的腰板也弯曲下来。老人整天从早到晚依旧是忙忙碌碌,粗大的双手满是老茧,显得干瘦的手指早已伸展不直。现在理应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却总是穿着打有补丁的衣服,儿子给他买的衣服,老人总以“天天干活土里掺着”为借口舍不得穿,除非过年,或者庄子上那家红白喜事儿,或者去到亲戚朋友家里参加修建和红白喜事等过事情时才穿一穿,所以那件已经买了五六年的衣服仍旧焕然一新。
早晨喝茶间,儿子曹焕生诚心诚意地略带祈求的口气来劝说父亲道,“大(方言,北方一些地方对父亲的称谓),到了后天,你就把新的衣服换上吧,不然亲戚朋友还说我虐待你,当儿子的不孝,没有给你买新衣服穿吆。”
说完,曹焕生微笑着等待父亲的回应。
曹焕生是家里排行老三,也是家里唯一的香火继承人。他有两个姐姐,大姐叫曹焕琴,小名叫秀儿,因为当时出生时接生婆说这孩子将来一定长得很俊秀而得到这个小名的;二姐叫曹焕珍,小名叫樱桃,因为生她那天母亲给秀儿去采摘樱桃时突然腹痛后所生而得名。因为那时,曹顺德看到婆娘接连生了两个姑娘,所以就到山神庙去求子,希望婆娘给他生个带巴儿的。结果,后来就生了焕生,其实曹焕生的小名叫换生,寓意着在两个姑娘之后换生一个儿子。对曹顺德而言,希望便成了现实,所以给孩子起名时则把“换”字改成了“焕”字。
起初两个姑娘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小名。那时计划生育政策抓得不紧,而农民也没有孩子生后主动去报户口的意识,大多数孩子在上小学时家长才给孩子起个名字,或者在人口普查时便给孩子起个名字,或者在计划生育工作人员的督促下才起个名字去报户口。两个姑娘的名字也就是在曹焕生出生后大概一个星期吧,村上计划生育工作者前来让曹顺德的婆娘去做绝育手术后,并督促曹顺德给孩子上户口时,先给换生起了曹焕生的名字后,便给两个姑娘依次起了曹焕琴和曹焕珍。
自从曹顺德有了曹焕生之后,更加对生活充满憧憬。艰苦劳作了不到四年,便把老人留下来的一面土墙上担了一根檩子的土房翻修成土坯瓦房。后来在曹焕生十四五岁那年,又翻修了一间土坯瓦房的厨房和新建了两间土坯瓦房的偏房,供两个姑娘和儿子居住。此时曹顺德觉得大功告成,很有成就感。接下来便是攒钱,打算给儿子曹焕生娶个媳妇了。
曹顺德老人喝了一口茶后,对曹焕生点头说,“现在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就是多,过日子也得讲究起面子来啦,好好好,我后天一早就换着穿上。”
趴在被窝中的小孙子曹海玉,小名玉玉,突然双眼大放光芒地兴奋起来,天真地拍手叫喊道,“爷爷要穿新衣服了,也要穿新衣服了。”
而坐在玉玉一旁正在穿衣服起床的孙女曹海雯,小名雯雯,用脚蹬了一下弟弟,显得有些不大高兴地说,“玉玉,喊什么啊,爷爷那有新衣服呢。”
其实,在雯雯眼里,爷爷有没有新衣服这件事,早已被爷爷经常穿着打有补丁的衣服而几乎没有看到一年四季爷爷没有穿过新衣服而淡化的非常模糊,也就是在她心中,爷爷是没有新衣服的。
曹顺德老人微笑着,用极其关心孙子的口气说,“玉玉,爷爷是有新衣服的,还是你大早先给我买的,现在还很新的,只不过爷爷老是存着没穿吆。”
玉玉和雯雯对爷爷的话依旧半信半疑,姐弟两惊愕地看着爷爷。
曹焕生一本正经地对两个孩子说,“爷爷说的是真的,就是爷爷平素舍不得穿而放在柜子里。爷爷是过去过过穷日子的,所以就非常爱惜自己的新衣服。”
两个孩子听到父亲的解释便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曹顺德老人的老伴叫白爱莲,她比曹顺德小五岁,说起俩人的那段婚姻,在现在的孩子们眼中,真可谓是一段经典“笑话”。
那是1960年的五月,曹顺德已是十八九的年轻人。遇到白爱莲母女俩的那天,他正好在母亲的指使下给自己家里去外婆家要些洋芋来吃。因为那时外公给生产队当护林员,在林子里,外公星星点点地种了许多洋芋,以便天阴下雨时方便自己吃。正好遇上这般年头,人到了吃糠咽菜的地步,所以外公的存粮变成了宝贝疙瘩。
曹顺德背着一个背篓,背篓中又放了许多麦草,而在麦草中间偷偷掩埋着两筐子洋芋。那时,要是被人发现谁光天化日之下背着这么多的洋芋,肯定会招来横祸,因为那时的人,几乎快要饿疯了,洋芋肯定要比榆树皮和草根好吃得多得多吧。
就在回来的路上,曹顺德遇到四处逃荒乞讨的白爱莲母女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