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春陕西西安
来省妇幼保健院看病的人还真多。等了许久，兰草才被护士领进诊室里。主诊大夫是个霜发掩鬓的老太太，旁边跟着一个同样用口罩和帽子，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医生。
同样在白色纱幔后边，这里的妇科诊查床洁净齐整，两侧不锈钢的撑腿柱晶亮亮的，还能随人腿长短调节高低前后哩。
见到这样的床，兰草的心揪成一团儿，哭丧着脸死活不肯爬上去。
“闺女，做手术咱医院有专门手术室哩。”一眼就看穿了兰草心里在想什么，老大夫眼神里充满慈蔼轻声抚慰道，“你害啥毛病还没确定咧，咋能就随便动刀动剪子哩？”
老人温馨和悦的话语，让兰草打心底感受到了那种亲娘老子方能予以的疼爱。她酸酸地抽了抽鼻子，乖乖躺到床上。
老大夫将那温热纤软的手掌在兰草腹部轻轻滑过，柔声示意她蜷腿、侧身、吸气、吐气……；同时问了许多让她面红耳赤，难于启齿的问题。什么做那事儿是不是很频繁？每次做那事儿前后，用不用温水清洗哩？男人懂得不懂得先……？
悉心为兰草做着检查，老大夫不断扭头对那个年轻大夫讲着什么，还时不时地让她仿造自己手法，为兰草做再次检查。
感激地望着两个大夫。兰草忽然察觉那个年轻大夫总用颇为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却又极力回避着俩人眼神的直接碰触。
俺这是咋咧？兰草的心陡然变得极为悲凉。自个儿的病肯定特别严重，不然俩大夫咋有那多的话要说哩？而年轻大夫目光里的怜惜，该不是对俺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哀悯吧？
自己还这么年轻就要死了，留下行将年迈的大和娘咋办哩？泪水在兰草的眼窝里打转。
检查终于结束了。老大夫指示年轻医生开化验单，嘱咐兰草去化验室抽血、送尿样。
经过一番折腾兰草已是身疲心惫，趁柳鸣田去化验室等结果的当口儿，倚着过道的长椅子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楚兰草。”一个外乡口音的亲切呼叫，将恹恹欲睡的兰草喊醒。
“诊断出来咧……。”兰草迅即立起身子，她认出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就是刚才那个和老大夫一块儿为自己诊病的年轻大夫。
“我是孙红梅唦。”站在对面的大夫把脸上的口罩拉了下来。
果真是孙红梅，在大沟崖子她曾和自己有过一面之交。
“你……咋在这儿哩？”一阵惊惧和慌恐掠过兰草心头，她惊讶地问。
“说来话长喽，到我们休息室说唦。”孙红梅热情地拉住兰草的手就往楼上拽。
在这般尴尬的场合遇见熟人，本来就让人极为难堪，何况又是曾在家门口被自己羞辱过的孙红梅咧？兰草本不想随她上楼，却耐不住人家的热情邀劝。加之兰草还急着知道自个儿的病情哩，便半推半就的随她走上楼去。
“你咋在这儿哩？”刚刚被孙红梅按在椅子上，兰草急不可耐地又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知青选调时我到运城医院当了护士唦。”孙红梅给兰草兑了一杯温开水递过来，“医院领导见我表现不错，就答应送我到妇幼保健院进修喽。太原忒远，我就来了西安唦。”
“你们知青好福气哩。”甚为艳羡地瞅着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孙红梅，当年自己还贬斥人家是屎粪姑娘哩。想想自个儿也是老初三毕业生，却注定一辈子只能留在农村挖地皮，兰草心里酸溜溜的老大不是滋味。
“我看见柳鸣田也来喽。”小心翼翼看着兰草脸色，孙红梅关切地问，“可你是和林燕生订婚的唦！”
兰草脸臊得通红，知道如今什么也瞒不住孙红梅了。羞赧地摇摇头深深叹口气，她把自己受制于柳鸣田的事儿大略讲了一遍。
“这个畜牲，忒不把你当人了唦。”孙红梅愤愤地说，“我老师说你现在有孕在身，还伴宫颈糜烂、盆腔感染……，就是下身好多部位炎症都特严重，最好能住院作系统治疗唦。”
“那咋能哩？家里不知道俺出来了，得赶快回去咧。”兰草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住院咋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的，一个大活人丢了这么长时间，家里人能不找么？那时这事儿还瞒得住人么？医院是绝对不能住哩。
孙红梅明白兰草的苦衷，也知道村里人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舍不得去医院看病。一个能自己走路吃饭的人，怎么可能说住院就住院呢？
“兰草你别急，不在这儿住院也没关系唦。”孙红梅赶忙安慰道，“我让老师给你制定一个详细的治疗方案。你回去先在县医院用药。再有两个月我就回运城了，那时再帮你唦。”
望着不计前嫌的孙红梅，兰草感激地点了点头。
“咋样……”犹豫了好一阵儿，兰草脸憋得红哧哧的，欲言又止吭叽了半句话，“才能让俺知道……”
“要知道什么唦？”孙红梅异常关切地说，“讲清楚我来说给你喽。”
“咋才能知道俺肚里……”眼睛死死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