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柳鸣田将两支竹筷横在酒瓶铁皮盖下沿，两手大拇指猛劲向上一推，瓶盖砰地崩到了桌子上。
“今儿是个高兴日子，每人都得喝点儿咧。”柳鸣田举着酒瓶，对林燕生和孙红梅说。
“柳主任的酒一定高级，我们当然不能放过喽。”从柳鸣田手中取过酒瓶，孙红梅将桌上的三个酒盅分别斟满。
“能来运城开会全凭柳主任栽培喽。”孙红梅示意林燕生举起酒杯向柳鸣田敬酒，“我们先敬你一杯唦。”
“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哩。”柳鸣田嘴里客气着，却当仁不让的将酒一口灌下去。
“也为你俩在村里作出的成绩咧，干上一杯。”待孙红梅再把酒满上，柳鸣田举起杯子向他俩比划了一下，又将酒掫进了嗓子眼。
可能是受柳鸣田豪饮的影响，也可能是心中闷郁需要发散，林燕生禁不住也跟着猛喝了两杯。一会儿工夫就觉得脸皮热烫热烫，紧巴巴的像裹上了一层红绸。
柳鸣田向来喜欢喝热闹酒，一看林燕生俩人的模样儿，就知道他们在酒场还都是雏儿。
“酒桌上你俩差得远哩。”柳鸣田摇摇头笑道，“晚上咱芮城代表还得开碰头会，我就不招惹你们咧。”
说罢柳鸣田自斟自酌一人喝起来，一会儿工夫脸就憋得白浆浆的，脑门也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
“我这个知青办主任咧，虽说是兼职，工作也必须，要干出个名堂来，这是我对自个儿的要求咧。”柳鸣田的话明显密了起来，“你们知道，名堂这玩意儿，光说没用，得拿出真本事，做出真成绩来，不容易哩。”
“柳主任这话讲得好有水平唦。”扭头看着林燕生孙红梅赞道，“正经是焦裕禄式的好干部喽。”
林燕生赶忙敷衍地点了点头。
“在我心目中，你们两个，林燕生，孙红梅，就是咱芮城知青的优秀代表咧。”酒下去了大半瓶，柳鸣田头脑仍十分清楚，更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以后我的工作，全靠你俩支持哩。”
“柳主任笑话讲大喽。”孙红梅不失时机地举起酒杯敬给柳鸣田，“我们靠你照应，才是正格唦。”
“别看我喝了不少酒，可这脑子里咧，一点儿都不含糊。”柳鸣田把酒杯放回餐桌上，脊梁挺得直直的。看一眼林燕生，又把目光转向孙红梅，“你们两个，代表了咱县知青两种不同的先进类型。燕生是战天斗地的实干家，红梅是扎根农村，矢志不移的理想主义者哩。”
说到这儿柳鸣田顿了一下，把孙红梅刚给他斟满的一杯酒又浇进喉咙里：“我这两天就琢磨，你们两个，要是结合到一块儿，那可就完美咧。”
不知道这话是否还包含了别的什么意思，林燕生作出充耳未闻的样儿，闷头夹了一箸子土豆丝塞进嘴里。
“林大哥是京城客喽，见多识广。”孙红梅却忙不迭地应合道，“以后得多多帮助我这个湘妹子唦。”
林燕生迂讷内向，孙红梅主动大方，俩人阴阳倒错的样儿让柳鸣田失声大笑起来。
“燕生，你不知道红梅，做事儿的那实在劲儿哩。”指着孙红梅，柳鸣田伸出两个指头摇晃着，“都坚持两年咧，天天天不亮就去拾粪，无冬历夏哩。”
“拾粪坚持两年？”想到孙红梅每天至少得在鸡叫前一个时辰就起床，回来还得下地参加劳动，林燕生感到由衷的钦佩，“那可真不容易！”
“那天红梅到街上赶集。”柳鸣田笑得更欢了，“看路上有一摊驴粪蛋，又没家伙盛。她硬是把自个儿新买的手绢拿出来，包起驴粪蛋捧回村，撒地里咧。”
林燕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儿，见柳鸣田死死盯着自己，便含混不清地敷衍道：“直接扔旁边地里呗，哪儿收的庄稼不是社会主义的呀？”
“那哪儿行哩，村和村之间还搞劳动竞赛咧！”借着酒劲儿，柳鸣田使劲摇摆着胳膊反对道，“要我说，这才真真是粪肥不让外人田哩。”
“柳主任，不要拿人开心了唦。”孙红梅被柳鸣田笑得心里发毛，满脸通红地央告着。
“怕什么唦？你积极分子材料上都写咧。”笑得前仰后合的柳鸣田，笨嘴拙舌地学着孙红梅的湖南话，“这种，这种不怕脏不怕臭的革命精神，就是要大家学习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