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组合中,先前的“拱洞子”自动降级成为“偏翅”,乖乖跟在人家屁股后边俯首称臣,为新“拱洞子”第一镰撂倒的麦子叫好助威。
此时若从高处俯视,一个个大小组合呈雁阵般分布在金黄色的麦田里。尽管烈日炎炎,村民们你追我赶争先恐后,气氛甚是紧张热烈壮观,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劳动竞赛场面。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举凡落在最后的人,在遭大家讪笑的同时,均被授予“打狼(者)”光荣称号。为其面对自个儿幻化出的凶恶“狼群”奋勇阻截,保护大家“安全逃遁”的献身精神,予以尖苛的口头嘲讽贬损。
由此可知,苦中求乐是生物生存本能。正因为人类生命基因中具有了这一潜质,我们的老祖宗才无惧艰辛困苦,顽强不懈坚持生息繁衍。如是方才有了今天的我们,我们的今天。
从麦地收割打捆、举叉装车、牛车载运,到麦场堆垛防雨、翻场晾晒、石磙碾压、扇车造风、木锨扬场,再到燥干入库……。如此风情独具、操作讲究,技艺非常的人力麦收活动,可谓是一个场面宏大,规则独特的农事马拉松。申请个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类的证书标牌,绝对应是绰绰有余。
而令人憾喜交集的是,随着农村耕作环境质的改变,专业化机械麦收已然达到碎秸肥田、免耕播种同期完成的地步。人们只须扎上麻袋口把麦籽搬回家,夏收就已经结束了。
终于不再承受那难以描绘的困苦磨难了,而这一具有原始农业操作色彩的壮观场面,也就在人们视野中永远消逝了。
明个儿就要开镰了,这恐怕是村里人除了过年以外最最重要的日子了。无论男女老少统统会撇掉手中的一切事情,无条件投入到三夏虎口夺粮会战中。
吃罢晚晌饭,兰草娘正在窑里准备全家人明天下地要穿的衣服和使用器具。
“娘,明个儿割麦,俺要和你搭帮哩。”兰草忽然走进窑来,扒着娘肩膀说。
“小叫驴子咋想起和咱这笨老牛套近乎咧?”兰草娘怪怪地瞟了闺女一眼,“往年麦收时,你不是嫌俺老太婆割得慢,拽都拽不过来哩。”
“谁敢嫌娘割得慢咧?”兰草脸色潮红嘻笑辩解道,“那是咱积极响应俺大号召的劳动竞赛哩。争来了荣誉,还不是让你老脸上好看咧?”
“妮子想清楚咧。”兰草娘撇撇嘴幽幽地说,“和娘在一起你可拿不下第一名哩。”
“第一名有啥?”兰草紧紧搂住娘的肩膀作出一付撒娇样儿,“妮子要和娘亲哩。”
知道闺女在搞啥鬼名堂,但谁听了这话心里能不熨贴呢?兰草娘轻轻啧下舌头没吱声。
“这事儿咱就钉死咧。”见娘不搭腔兰草自个儿倒忍不住了,“娘,你咋就不问问还和谁哩?”
“和谁不是割麦哩,你娘干活从来不捡人。”话音刚刚落下,兰草娘忽然心头一紧。这人莫非就是住自家院里的林燕生吧?
自打林燕生、程茜茹这俩北京学生来家住以后,兰草就很少去村里找那些年轻人热闹了。程茜茹在时兰草和他俩在一块儿,兰草娘还没觉着有啥。如今茜茹走了,兰草还是有事没事的去燕生窑里拉话聊天,兰草娘心里终于犯了嘀咕。
其实她也知道燕生这娃实在,没啥坏心眼。又有茜茹那么个般配的城里对象,他不会对兰草有啥非分之想。倒是怕自己闺女日子久了,把人家小伙儿搁心里放不下哩。
兰草娘心里不踏实,便紧着张罗给闺女找女婿尽快成家了却终身大事。可却遭到闺女的强烈反对:“人家金芬、小英比俺都大哩,哪个着急闹这事咧?”
“妮子你咋恁傻哩?”兰草娘满脸焦虑地说,“咱和那些洋学生不一样咧。”
“咋不一样咧?”兰草最不愿意听别人讲这话,振振有词地反驳道:“都一样的是共和国同龄人,一样的六六届初中毕业生,一样是知识青年哩。”
说不过闺女,兰草娘只好时不时用话敲打自家男人,要兰草多去找村里年轻人玩耍。
“怕啥?燕生那娃好着哩。”老支书摆摆手想都不想就说,“再说这伙子洋学生,哪个不在俺楚满魁手心里攥着咧?”
知道自家男人没明白自个儿的心思;而有些事儿又仅仅是自己捕风捉影,闲猜瞎想,兰草娘只得将疑虑悄悄藏在了个人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