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子，带着村民瞎搅和。
“站石碑上啊。”那卫东怨恨林燕生样样事儿都得风得水占尽头筹，根本不肯买他的账，“上哪儿去找这么平的台子呀？”
“石碑上就那么窄窄的一溜……”
“挡横是吧？”那卫东不怀好意地瞥了林燕生一眼，“哥们儿问你，这老地主好不颠地跑咱村干嘛来啦？”
“……”林燕生无言以对，他没勇气承认章老顽是来找自己看碑的。
“就今儿这事儿，必须得弄它个水落石出。”显然窥破了林燕生的心底隐秘，那卫东神气十足地将手一挥，“我还告诉你林燕生，要革命的站过来，不革命的就滚他妈的蛋！”
那卫东的矫情蛮横让林燕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他鼓动大伙儿把章老顽推进满是羞辱与暴力的漩涡。
左右这会儿回家婆娘饭还没做熟，有人巴不得惹出点儿啥麻瘩瞧热闹咧，便跟着那卫东哄了起来：“对哩，赶忙自个儿爬碑上去哩。”
犹似充耳不闻，章老顽孑身立在猪圈里一动不动。惠娃拉了个小伙子跳进去，俩人拧住章老顽胳膊，硬把老爷子往狭窄的碑梁上推去。
“祖宗遗存，不可辱没哩！”见有人强迫自己站到石碑上，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儿，章老顽将身子使劲向后挺直，双脚死死叉在圈粪里不肯向前挪步，嘴里不停的大声喊道。
人群里，响起村民的纷纷议论：
“这老爷子，有骨气咧。”
“好汉不吃眼前亏，站上去又咋哩？”
见惠娃俩人弄不过一个骨瘦如柴的糟老头子，那卫东颇为气恨。可他又不想跳进那脏污恶臭的猪圈里，便站在外边挥胳膊攥拳头领头喊起口号来：
“打倒封建地主章老顽！”“彻底砸烂章老顽的狗头！”
“打倒封建地主章老顽！”居然就有人随着那卫东的口号，大声呼喊起来，“彻底砸烂章老顽的狗头！”
听到响动，村民们纷纷聚了过来，坡生家猪圈四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祖宗遗存，不可辱没哩！”被惠娃俩人撕扯着，章老顽身上的劲儿越来越小，双脚不断被迫向前挪移，沤成黑绿色的猪粪臭烘烘的糊满了脚面，嘴里却仍不断呼喊着同一句话。
“那卫东，你起啥妖哩？”兰草忽然挤进人群，大声喝叱着那卫东。转脸却认出了章老顽，这是全省有名的书画家章伯勘哩。
兰草清楚记得文化革命前，章伯勘曾到康杰中学给学生们讲过中国传统文化与爱国主义。老爷子以切身经历，讲述了日本侵华期间，他与山西知名书画艺术家们在一起如何明志拒倭，并以作品激励抗战的轶闻旧事，大受学校师生欢迎。可他啥时又改名叫章老顽咧？
前些日子，听林燕生说他在县城邂逅一个怪老头，兰草还开罪说：“明明写着是地主，你咋不知道躲哩？”万万没想到，他老人家竟也被赶回村里种地了。
“惠娃，快放了他哩。”兰草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快步上前指着惠娃说。
“这老家伙是封建地主呐。”那卫东却不肯善罢甘休，仄愣着身子与兰草胡搅蛮缠，“丫丁的来咱村没好事，准是搞反革命串联的。”
“他是地主分子不假。”知道这事儿闹不好不但章伯勘要倒霉，林燕生都得受牵连咧！兰草只得假传圣旨把自家大拉出来当挡箭牌，“他今个儿来咱村，是俺大喊来认这碑上的字咧。”
“认碑上的字儿？”那卫东把脖子一梗，咧着大嘴摆出一付刁蛮样儿，“碑上的字儿无非就是宣扬封建主义那一套，认出来能他妈怎么着？”
“……”兰草一愣，没想到今天这个那卫东竟如此难缠，只得强词夺理竭力辩解道，“你说认出来能咋哩？……当然是搞革命大批判咧！”
“地里那些事儿你大都操心不完呐。”那卫东嘿嘿冷笑道，“他吃饱了撑的批判这玩意儿？开他妈国际玩笑……”
“那卫东，你再闹！”兰草真急了。知道他继续这样搅和下去，自己的诳言将会被戳破，不快刀斩乱麻封住他的嘴，一切将不堪想象。
“你再闹，你再闹俺就把你是慈禧亲戚，藏金戒指的事儿告县里去哩！”兰草压低声音恶狠狠要挟道，“俺让你这个红五类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