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工哨吹响了,人们纷纷把手里活计清理利索,聚到一堆儿谝起了闲天。那卫东假装要系鞋带,半路上非让兰草把肩上的杠头撂下了。
兰草拍拍身上的土,扭身要去找女伴们玩。
“别走啊兰草。”那卫东赶忙把她拦住,“就在这儿歇会儿得了。”
“俺要去找茜茹、金芬她们说话哩。”兰草连步子都没停下来。
“兰草,让你看样东西。”那卫东放低声音异常神秘的对兰草说,“哥们儿保证你从来就没见过。”
兰草犹疑地停住脚步。那卫东把手伸进制服棉袄里摸出一个蓝色缎布包来。包包打开,里边是个黄黄的金属环环,中间凸起的方块儿部位,还镌刻着精美的花草纹样。
“知道这是什么吗?”捏着那环环的边沿,那卫东向兰草炫耀着,“金戒指!”
“金戒指?”兰草好奇地说,“俺真真就没见过哩。”
虽然没见过金戒指,兰草却从阶级教育课上得知,这些东西都是封建地主、资产阶级靠剥削穷人得来的不义之财。他们披金戴银炫财耀富,过着醉生梦死的奢靡生活。建国以来历次政治运动无不揭示,哪个拥有黄金珠宝,就意味着哪个是万恶的剥削阶级。
不知兰草心里在想什么,那卫东得意洋洋的把金戒指举到她眼前。
“这是地主老财才有的东西哩。”兰草推开他的手疑惑地问,“你打哪儿来的咧?”
“当然是我爷爷留下的啦。”那卫东将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自顾左右翻看着。
其实这戒指是那卫东在抄一个国民党军官家时,趁乱别在裤衩上偷偷带出来的。这种腌臜污秽的事,是绝不能告诉别人的。否则站在台上挨斗的人,就该是他自个儿了。
“柳家老二说你家出身是城市贫民,相当于村里的贫雇农哩。”听信了那卫东的话,兰草却又有点儿糊涂,“你爷爷哪儿来的这东西咧?”
“没错,我出身就是城市贫民。”那卫东底气十足地说,“解放前我爸还在杠房里给死人抬过棺材呐。”
作为红五类出身的有力佐证,那卫东总是非常自豪的向别人提起父亲这一人生经历。
“兰草,你看我这个姓,‘那’。”看到兰草满脸的迷惘,那卫东扭头向四周扫了一眼放低声音说,“知道叶赫那拉氏吗?告诉你,我们家和慈禧太后是亲戚呐。”
“慈禧是封建地主阶级的总头子咧。”兰草脱口说道,在她头脑中总是塞满了教科书里的词语和概念。
“我爷爷、我太爷他们前几辈子人,都在朝廷里做大官呐。”那卫东侃侃说道,“直到清政府倒台,我们家破落了,坐吃山空才什么都没啦。”
“那咋还有金戒指哩?”兰草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真就是闹不明白,金银珠宝明明是剥削阶级的财富象征,拥有这玩意的家庭,出身怎么能算到无产阶级队伍中呢?
“……兰草你忘啦?有句老话说饿死的骆驼比羊大。”那卫东让兰草问得心中点儿发虚,却又觉得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把个没见过啥世面的柴禾妞儿侃晕了,还不是小菜一碟?说话口气也就大了起来,“我们这大家大业的,没准从哪个耗子窝里,就能抠出一堆值钱东西呐。”
“听你话里意思,还恋着你爷爷那个年代哩?”死死盯着那卫东,兰草眼睛一眨不眨。
“这话……,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兰草的质疑让那卫东显得有点儿紧张,赶忙将自个儿择了出来。
“兰草你知道,我原来名字叫那振清,是我爷爷给起的。”不等兰草说话,那卫东赶忙扭转话题,“文化革命刚开始时,他们说我名字的意思是振兴清朝,是要复辟,后来就改成那卫东了。”
“保卫东方捍卫最高统帅毛泽东哩。”听那卫东讲他名字还有这么个时髦经历,兰草觉得挺有趣,“这名子改的才好咧。”
“你说我爷爷是那个意思吗?”那卫东接茬调侃道,“我们哥四个名字排行是国政清明。那我弟弟就是要振兴明朝啦?你说要是两个朝廷都振兴了,我爷爷他孝敬哪个呀?”
“你爷爷肯定是个官迷,谁给的官大他就孝敬哪个哩。”兰草咯咯笑起来。
“谁说的,溥仪跑到东北成立满洲国,拉我爷爷当国务总理他都没去。”
“你爷爷现在有多大岁数咧?”兰草撇撇嘴问道。
“六十多,不到七十吧。”那卫东没明白兰草问话的意思,老实答道。
“九一八事变后成立的满洲国,到现在也有四十年咧。”兰草不无讥讽地说,“那溥仪再没人,也不能扯个二十出头的人去当国务总理哩!”
那卫东让兰草问得满脸通红,却不肯服输:“跟你吹牛我是孙子!”
其实自己爷爷当年没追随溥仪去满洲国的缘故,那卫东听父亲讲过。当时一个刚刚在北平落脚的女戏子,把他老人家勾得五迷三道。为把她捧红,爷爷真可谓挥金如土,不遗余力。不过,这也恰恰是自己爷爷无心政治的最好明证。
那卫东如今最为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