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月山西芮城
“燕生,给你吃块鸡肉。”地里干活歇工时,程茜茹神秘兮兮的将林燕生拉到一个坡洼地里,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浸出油渍的手绢包,兴高采烈地递过来。
“鸡肉?哪儿来的?”林燕生万分惊诧地接过手绢包。里边果然是一块尚呲着几根毳毛,缺盐少酱白不刺啦却散发着难以抵御扑鼻肉香的鸡肉。
“那卫东他们逮了两只鸡,在村口破窑里烧着吃。我正好路过,碰上了。”
“那卫东都偷好几回老乡家的鸡了。”林燕生气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厉声呵斥道,“你怎么和他搅和到一块儿啦?”
“谁和他搅和到一块儿啦?”程茜茹一脸的无辜,“说了,我是撞上的!”
“你就那么嘴馋?”林燕生不依不饶地斥责道,“什么东西都敢吃!”
“我真的好馋了。”程茜茹倒是直言不讳,甚至有些撒娇地说,“肚里好久好久都没沾着荤腥啦。”
程茜茹的话不假。为解决知青吃饭问题村里专门建了集体灶,由生产队记账拨粮、派人做饭,负责大伙儿的一日三餐。
关键问题是在那个年代,城里老百姓不富裕,尚有菜米油盐予以果腹。每逢节假日还能凭着票证,在国营商店买点儿平价的鱼、肉、蛋,回家打个牙祭。
而村里的农民则是穷。大沟崖子村民一年炒不了几次菜。日子过得好一些的,还存有一点儿棉子油,调点儿盐烧热后浇在辣椒面上,夹在馍馍里吃个满口溢香;日子紧吧的家主,则只能将开水泼在用盐调好的辣椒面上。如是“水泼辣子”齁咸、干辣,尽管还带着点儿难闻的草腥气,却因为能佐餐下饭,成为村民们顿顿必备的家常“菜肴”。
为满足洋学生们每天都能吃炒菜的“特殊”要求,村里特地到街里为灶上买来整麻袋的萝卜、土豆、大白菜……储存在地窖里。又由老支书做主换掉请来的大师傅,由知青们自己出人做饭,吃北京味道的家乡饭菜。
远在千里之外的知青家长们,更是宁可自己勒紧裤带,也要尽可能满足孩子们的需求。时不时寄来整罐熬好的大油、白糖、酱油膏、罐头、芝麻酱……。
远水不解近渴,这是搁咱老祖宗那辈儿就参透了的世事本质。乡间本身的贫瘠困苦,是由地貌物产、政制辖管、乡俗意识……,诸多因素共同促成的。这种来自北京家长小打小闹的“外援”,根本就无济于事。
干炝红锅充炒菜的日子久了,抱怨、指斥不绝于耳,却谁也无可奈何。
因为是独生女,程茜茹在父母被赶出北京前,家庭生活算是优裕的。加之娇惯任性,她还养成了挑食的坏毛病。面对知青灶上缺油少盐清汤寡水的伙食饭菜,程茜茹常常宁可什么也不吃,饿着肚子去上工。
自认为是程茜茹男朋友兼保护人的林燕生,为此没少数落她。万般无奈,还将家里每月寄给自己的五块零花钱,分给她去街里商店买饼干。而眼下程茜茹为图口欲丧失原则的行为,实在让他忍无可忍了。
“那你就一人好好吃吧!”林燕生将手绢包狠狠塞回程茜茹手中。可能是用力过猛,鸡肉从手绢包里滚出来掉在地上。程茜茹心疼地弯下身子,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人家自己舍不得吃,专门留给你的……”用手绢擦掉粘在鸡肉上的灰土,程茜茹失声痛哭起来,“好心……掉进狗屎堆啦。”
显然是听着了程茜茹的哭声,兰草突然走过来。程茜茹忙慌将鸡肉塞进嘴里,而这一切都已被兰草看到了眼里。
“怪不得吴三爷喊丢了两只下蛋鸡哩。”兰草脸憋得通红,倒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儿。半天才嗫嚅着说,“俺大说是黄鼠狼叼走的,吴三爷偏说地上没血,就是人偷的。老爷子还认定是那卫东干的咧。”
林燕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咧咧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像那偷鸡贼和自己就是一伙儿的。
“都说你们城里人爱吃肉,这是真真的咧。”不等林燕生解释,兰草深深叹了口气。
“兰草,这事你知道了,千万别告诉你大。”听着兰草的话,林燕生心里有点儿发毛,顾不上再去管程茜茹,陪着小心对兰草说,“他们几个年龄小,做事不走脑子。”
“燕生哥这你放宽心哩。”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兰草反问道,“俺楚兰草是那号人么?”
“不是,当然不是啦。”林燕生不无逢迎地说。
“都怪俺这地方太穷咧。”看到林燕生为庇护伙伴甘愿受责的尴尬模样,兰草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哪怕稍稍富裕点儿,吴三爷也不会因为丢两只鸡闹个没完……。”
“吴三爷的鸡钱,我来赔。”林燕生打断兰草的话,“正好昨天家里给我寄了五块钱,回窑我拿给你。要是嫌少,我下个月再补。”
“你赔钱?不怕吴三爷说是你偷的鸡哩?”看着林燕生一脸的焦惧样儿,兰草由不得扑哧一声笑起来,“再说吴三爷骂两天,气就消咧。可你得告诉大伙儿,再不敢做这事哩。”
兰草这里说的“大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