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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洋学生(2)(2 / 2)

“听俺大和娘说,这个吴元贵好冤哩。”望着老人伛偻的背影,兰草对林燕生说,“从他爷爷年轻时起,全家人就起五更睡半夜,靠做豆腐卖豆腐赚了点儿辛苦钱。一家人舍不得吃,更舍不得穿,一心攒钱就是买地凿窑院,过上富足安定日子。谁知刚刚撂下豆腐挑子,在周边村里买下几垧地,就赶上了土地改革分田分地咧。”

“那个王天保呢?”程茜茹问。

“天保打小就没了爹娘,不是吴元贵收他当干儿子,早就没命哩。”兰草幽幽地说,“他喊苦,吴元贵一家人和他干得一样苦咧。”

“后来吴元贵一心种地,就把豆腐坊给了天保。”兰草继续说道,“天保干了一阵子嫌做豆腐起早贪黑太辛苦。吴元贵没办法,就给他划了块地,让他单过。这天保又哭又闹的就是舍不得离开吴家。”

“后来呢?”林燕生问。

“后来就解放咧。吴元贵不但土地被没收咧,成分还划成了地主。一遇着啥政治运动,就得把他拉出来批判斗争一回哩。”

“王天保呢?”林燕生又问。

“眼瞅着吴元贵这棵大树倒咧,加上当时土改工作队车轮大战,没黑个没白个反复作天保思想工作。他就反戈一击,说自己这么多年,名义是给吴家当干儿子,实际就是一个不给工钱的长工哩,受尽了吴家剥削和虐待。”兰草愤愤不平地说,“结果他不但分了田、牲口和窑院,成份还划成了雇农哩。”

林燕生和程茜茹相觑无语,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件事儿。

“这些事俺也是听村里老人瞎传哩。”兰草觉到自己说得有些多,赶紧补充道,“你们可别当真,也不敢再和其他知青说咧。”

林燕生想起那天自己站在戏台子上,面向全村父老乡亲对吴元贵的即席批判。自以为洋洋洒洒揭穿了阶级敌人阴险狡猾的骗术,其实却以固化的观念模式,凭空杜撰了一个所谓地主分子不甘灭亡,使用小恩小惠拉拢腐蚀贫雇农的离奇故事。而被湮没的,恰恰是一段历史的真实。

可在学校政治课上,在所有报纸杂志和一系列应接不暇的阶级教育活动中,所有教育者、当事人都信誓旦旦以无可辩驳的例证证实,剥削阶级的本质就是嗜血如命。所有反动阶级都不甘心自己灭亡,孜孜以求的就是复辟他们失去的天堂呀?

孰对孰错,林燕生的思绪陷入深深的矛盾对峙中。

窑门没关严,一股冷风骤然吹进来,煤油灯火苗被刮成窄窄一束倾斜跃动着,把林燕生的脸耀得忽明忽暗,好像在不停地闪烁。

自个儿成天不总叨叨着牢记伟大领袖教导,没有调查就没发言权么?如今竟还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呐,仅凭着“地主分子”四个字,就把人家老爷子批了个狗屎不如!

“跳梁小丑”一词兀然掠过林燕生脑海,莫非……这就是自己么?

那卫东和陈治国悄悄溜进彩凤家窑院里,潜行到东边墙洞前。

“摸摸炉通条,还烫吗?”那卫东压低声音指挥着陈治国。

“温……乎。”陈治国心跳如擂鼓,眼睛斜睨着旁边睡人的窑洞,声音低得像是在吹气。

“这就对啦。”从陈治国手中接过炉通条,那卫东得意地咧咧嘴好像在笑。

鸡窝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那卫东把炉通条慢慢顺了进去。

鸡窝里响起一阵轻微骚动。陈治国心头一紧,拔脚就要跑,却被那卫东伸手扯住了。

还好,那边窑洞里除了响着彩凤男人那如同吹哨一般的鼾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那卫东示意陈治国抓住通条,命令道:“掂掂,沉不沉?”

陈治国双手握住炉通条,平举一下说:“沉。”

“慢慢抽出来。”那卫东把木门又拉开一些,再次发出指令。

按照那卫东的指挥,陈治国把忽然变得沉甸甸的炉通条从鸡窝里抽出来。上边居然栖着一只缩脖眯眼的大公鸡。

“这会儿它脚底下比你暖和。”那卫东坏坏笑道,“才舍不得出声呐。”

话音还没落地,那卫东猛地掐住大公鸡脖子使劲一拧。那鸡娃子竟没出一点儿声响,就把翅膀耷拉了下来。

“这招儿你打哪儿学的呀?”陈治国看得眼睛都直了。

“能打哪儿?”那卫东嘿嘿冷笑道,“我们家老爷子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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