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南城冷地越发厉害了,大雪不再纷纷扬扬,凝结成冰棍铺在道路上、树上、屋顶上。厚厚地冰块,分量颇重,叫人胆战心惊,不时地猜想,它是否会压垮屋顶,掉落下来。
林府在一个寒风冷冽的日子里,给吴氏母女下了帖子,请她们母女二人前去赏梅。
彼时,顾灵伊正舒舒服服地窝在吴氏的屋子里,四、五个炭盆将房间里烘得暖暖地。她脱了外罩斗篷,只着内裳,惬意地靠在迎枕上。
兰芷坐在一旁的小兀子上给顾灵伊念书,清清脆脆的声音,让人耳目一新。
兰芷本是顾启岚的侍书丫环,今年十七岁,因能识文断字,便被吴氏拨到顾启岚的书房做小总管,性子沉稳,行事有分寸,很得吴氏看重。去年夏天,已经同林乔(林全,林大管事之子)订婚,只等过了十八岁,便办喜事。
林府前来送帖子的是个内院的管事嬷嬷,姓秦,三十来岁的年纪,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戴着青石耳塞,穿件官绿色的潞绸比甲,脸上略施粉脂,腰身挺地笔直,显得很有精神。
“……我家夫人自上次在长宁庵见过府上姑娘,便想念得紧,常夸赞姑娘知事懂礼,小小年纪便有了夫人您的风姿……”
顾灵伊听秦嬷嬷说话,只觉这人话多,却不让人厌烦,字字投心,看似平常的话语,却是句句投吴氏所好。只拿她说事,既捧高了她,又哄了吴氏高兴,一箭双雕,真真是个人才啊!
吴氏一直饶有兴趣地听着,仿佛秦嬷嬷说得内容十分地合她的心意。末了,还赏赐个哦秦嬷嬷几颗金瓜子,可把秦嬷嬷给美得没边儿了,脸都笑成了一朵邹菊,直道:“夫人真真是个大善人……”
夏雨不解,悄悄同春花咬耳根子,道:“林府不是南城第一首富么,她们家的管事嬷嬷怎么跟没见过钱似地,几个金瓜子便笑成这副模样?”
春花小声解释道:“人家哪里是看得上那几颗金瓜子,她这是在哄夫人高兴呢。主子赏赐,那是心意,下边儿的人,怎么待弄这些赏赐这可是一门学问。你瞧瞧,夫人是不是很喜欢这个秦嬷嬷。”
夏雨睁大眼睛瞧了好一会儿,点头道:“我看是了,夫人的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呢。”
春花点头,接着道:“嗯,这只是其一,也是最表面的。你再仔细看看,还能看出其他端倪么?”
夏雨先是皱眉思索,想不出,复又扯着春花的袖子,舔着脸,小声哀求道:“春花姐姐你最聪明了,你教教我嘛。”
春花伸手在她的额际轻轻一点,嗔道:“你啊,自己不爱动脑子,偏又还想学,矫情!”虽是这般说,却仍是事无巨细地同夏雨解释道:“你注意到没,这秦嬷嬷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
夏雨回头望向沙漏,惊道:“有一刻钟了!”
“那就对了,你何时见夫人同哪个管事嬷嬷说这么许久的话?就是府上有事请命的管事嬷嬷,最多也不过呆这么些许时辰。夫人每日里要管的事多了去,哪能全把时间耗在一个管事嬷嬷身上。”
“可是夫人今日里却同这个秦嬷嬷说了这么许久的话,定是很喜欢她了。就像姑娘一样,她喜欢我们才会和我们讲话。对于那些不喜欢或是不认识的小丫环,可从来没讲过话!”夏雨如是解读。
春花也不纠正,大致意思差不多就是了,接着道:“这时间长短是其二。你再看看,能看出其三么?”
夏雨这一次仔细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恍然道:“我知道了,秦嬷嬷是坐着回话的!”
顾灵伊在心里笑着点头,心道:看来夏雨小丫头倒还是不笨,良木之才,可以雕琢。
春花笑着道:“嗯,不错,你还有些脑子,不算太笨。”
兰芷默默地听完春花、夏雨的小声交流,抬眼望向顾灵伊,又很快地低垂下眼脸,遮挡住里头的情绪。
顾灵伊认同春花、夏雨的判断,却还看出了其四。今日吴氏对待秦嬷嬷的态度有些暧昧。诚然,秦嬷嬷会讨人喜,但也只是个管事嬷嬷。照理说,留她一刻钟已是极限了,可吴氏却还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且她们的话题,已经由林夫人讲到了林家老封君……暧昧的态度,询问的内容……难道吴氏有用得上林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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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将手中的帖子递给顾灵伊。
“这是你林伯母家下地赏梅贴,让我们一家子腊月二十去赏梅。”
“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窝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顾灵伊抱怨着接过那帖子,大红色洒着金粉散发着阵阵梅香的帖子,既别致又好看。再一翻开,那邀请的话语都是用梅花篆写地,短短地一、两句话,行云流水,浑然一体。最后面,还附上了此次赏梅宴上的活动:雪中赏梅品茶、敞蓬听戏、曲觞流水……一应俱全,可见是飞了一番心思。
林伯母倒是个心思灵巧之人。
“你个没良心的小滑头,竟是嫌弃家里无聊了。”吴氏伸手在顾灵伊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嗔道。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