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暗着。夜风幽幽扬起。将腾龙宫廊上的火把吹得奄奄欲熄。令蜿蜒的长廊上更显得阴暗。
被人拖着走的濯雨。心神有些恍惚。走在曲曲折折的长廊上。一根根廊柱在黑暗中不断后退的连续光影。在他的眼中迷蒙地形成一道破碎的流光。飒飒如泣的西风。更是将他的心吹得七零八落。
直到走下楼阶。來到宫外。一阵冷风才稍稍吹醒了他。他挣开尉辰和重楼。拔腿就要往回跑。尉辰一个疾步拦住他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濯雨淡望了他一眼。绕过他继续走:“我要告诉父皇实情。我要救她。”
“你疯了。”尉辰抓紧了他的手臂。斥道。
“放手。”濯雨望着那盏盏在风中飘摇的宫灯。迷茫地说道。
“你会死的。”尉辰很想一巴掌拍醒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执着。执着到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濯雨挣扎着。“只要我告诉父皇我们有多相爱。我们两个是真心的。甚至。甚至她的肚里还有了我的孩子。他的孙儿。他一定会明白的。”
“他永远不会明白的。”悬月静静地说着。一再冷漠的眼瞳也泛出点点温情。
这样的濯雨在不可能中苦苦挣扎。让她恍惚间看到了自己。明明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与意愿。却不得不去做。她仍是怨着濯雨。不可能不怨。不怨不恨也终是太难。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让她再次失去了生命的支柱。却能少许理解。能够选择。又人愿意背负着罪恶生存。
“因为他从不愿明白。”
“我…什么都不能做吗。”濯羽停止了挣扎。像抹风中飘摇的孤魂。空洞地让所有人都揪起了心。
“你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老四。”重楼话未完。尉辰一声厉吓。阻止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重楼笑得温柔。“从未如此清楚过。”
“老四你……”尉辰拧紧浓眉。眼看濯雨一脸沉思。明显正在思考重楼提议的可能性。却顾不上。一把拽着他拐进一旁偏僻的角落。劈头就问:“老四。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病到连走路都会喘气。还不能就这样休息着。偏要趟下这浑水。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宫变是救静美人唯一的法子却也是会让濯雨一无所有的危险。还要如此怂恿他。难道对你來说。除去了那层血缘关系。我们真的不是兄弟了吗。”
“我未曾把你们屏弃在我的世界之外。我们一直都是兄弟。”重楼那张眉目分明的脸上。目光温润如明朗夜空中的星辰。轻缓如悠云。温和如春风。“正因为是兄弟。所以……”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袖。抚过上头的皱折。
这一瞬间。重楼那身濯濯清华让尉辰几乎抬臂遮挡。才能避免被灼伤。
重楼的心他是懂的。他若要他们死。他们如今定不会一个不少的安然站在这。只是现实是会变的。更何况还是有如此之多的无何奈何。
“那道旨我会遵守到底。”他对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喊道。那人却是脚步不停。偶尔踉跄了一下。蓦然出现一道黑影快手扶住。“即使是你。”
身后的呼唤声声悲凉。就是早已心灰意冷的展风也不免动容。频频回头。身旁重楼却是无动于衷。
两人回至紫宸宫。屋内早有人等着。正是失踪多年的五皇子明昼。也确实离宫多年。今次是以紫王领牌光明正大自两仪门进宫。一路走來也竟是无人识出。明昼虽是口口声声不在乎。仍是免不了感伤。再加上龙帝病重。即使怨着。毕竟血浓于水。此刻明昼的脸灰白色。见着重楼缓步入内。第一次忽略了他急速起伏的胸口。直视着他的双眼问:“父皇。如何了。”
“久病不治。”
明昼嗽地瞪大了眼。又缓缓眯细。“不该这样的。是你干的。”
重楼坦白承认。“是我干的。我让流飞抽去了一味主药。”
明昼呼吸一制。心海波浪复杂。一拨又一拨地拍打着伤痕累累的心壁。
“为什么要这样呢。”弑父恶名。几人可以承担。
“他不是我的父亲。”他看出了他的心声。“也只有这样才能早些结束这一切。大家都早些解脱。”
他顿了下。看向窗外的眼悠远又温柔。“月儿有身孕了。”
明昼一怔。又听他继续说着:“我的生命不用任何人來换。我的罪孽自己承担。只要她好好活着。如此而已。”
明昼的心酸了。握住他的声承诺道:“我们还有时间。请你再等等。我一定保全你们两个。”
“來不及了。”重楼幽幽叹道:“一切都晚了。如果你还愿意。再为我做件事吧。”
“我要宫变。”
明昼再度睁大了双眼。
沒有人注意到。一扇门外。一道雪色的身影停留多时。默默无声。只是倾听着。然后缓缓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然后用指尖揩去。默默地退开身。一如來时。走出了紫宸宫的大门。
十二月初八的夜。注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