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帝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是一颗破坏水面平静的小石子。体积不大。威力却是无穷。众人面色瞬息千变万化。远比戏台上的戏码要精彩的多。惟独重楼。一身清冷。好象真是桃源隐士。不问世事。他悠然地啜饮着酒水。间或夹了些菜。吃上两口。面上从不少优雅的笑。
悬月偷瞧了他一眼。暗叹了一口气。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再好的伪装总是有破绽。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重楼的眼里是料定了未來的自信与镇定。
重楼多是早就知道龙帝随濯雨一起去了港口。到了行馆才离去。就连遗昭之事。怕也是清楚。
重楼很聪明。即使不使用梦见的力量。他依然有着能够洞悉未來的能力。
至少是有关龙帝的未來。
因为他的全副心神都投注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很悲哀。即使是恨。龙帝也是成了他生命的重心。
龙帝亦是如此。他虽逗弄着怀里娇儿。两眼却时不时瞟向重楼的方向。暗自观察着他的反应。浑浊的眸子间是浓浓的猜测与防备。
她想。走至今日。重楼也该是庆幸的。几个兄弟中终是只有他。得到了龙帝全部的注意。只是当血缘和亲情已经成为谎言。仇恨已是牵扯在彼此之间的唯一牵绊。
五出戏唱罢。夜过一半。龙帝道:“各自回去好好歇着吧。”众人谢了恩。才纷纷离去。
悬月走至门口。想寻着重楼说上几句话。却看那人离席后。适才的亮丽就像被卸下的面具一般急速退去。月光之下。只剩一副被病痛折磨到憔悴的虚弱。
她及时按捺住要上前的冲动。
她问自己就是见到了他。又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重楼那般聪颖。早为自己排定了最有利的棋局。他的战场上。她无法做些什么。她能做的也只是好好做个牵线木偶。被龙帝死死地掐在手里。才能在短暂的时间里保护着他。直到胜负揭晓的片刻。
悬月捏紧手心。断然地收回了视线。转身要走。又被濯雨拦下。
“三哥。”她有些被吓道。很快又明白他的用意。率先道:“三哥不用费心了。遗昭我是万万不会交出去的。”
“阿月。”濯雨按住她的双肩道:“就当三哥求求你好不好。把遗昭给我。只要我为王。就可立即接回小八。管他什么三国和平。要打便打是了。”
“三哥。”悬月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说出这番话。
那个骄傲又狡猾的濯雨怎也变得如此。这座吃人的宫最后也吞去了他的理智了吗。
“三哥。且不说我若把遗昭交给你。父皇会立即摘了四哥的脑袋。但就你适才的一席话。我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你当真要的就是一个血流成河的江山。是一个由无数人骨垒起來的王位。”
“阿月。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你守不住的。”
“我会守到最后一刻。我相信会有一个美好的未來的。”她拉下他的手。狠心不看他落寞的模样。转了身走。
“阿月。不会有那一天的。”濯雨无力道。“任何一人即位都预示着其他人日后的暗无天日。阿月。你早就知道的。”
悬月停了脚步。未及。又继续往前走去。未曾回头。
尉辰揽着罢月回了宫。见她面有倦色。起身要去唤了奶娘來。
罢月拉住他的衣袖。道:“不打紧。我还不困。再让我抱会阿雪。”
尉辰点了点头。在她身侧坐下。同她一起看着已经睡着的孩子。
那个漂亮的孩子。眼睛像他。鼻子和嘴巴却像罢月。
这个今后会是什么模样。
想着想着变是无声一笑。低头却见罢月微微抖着手。便伸过手去紧紧握住。
暖意源源不断。罢月却是颤抖不已。她反手握住他的手问:“你又要去争那遗昭吗。”
尉辰一怔。很快道:“不。”
“你……你怎么……”罢月诧异不已。话也说不完整。回了头就见那人温柔的笑。
“那日你在里头受苦。我便同阿月说了。待你康复了。我便同你出宫开衙建府去。那些东西既然都决定放弃了。就毫无再去争夺的意义。”
罢月仍是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那代表的就是尉辰生存的意义。
“我生命真正的意义已经找到。那些就算了吧。”尉辰伸指刮着孩子白嫩的脸颊。轻轻道:“有些东西早已经失去了它原來的含义。还能给我的也只有痛苦罢了。我曾经努力过。就够了。现在。我只希望能看着绛雪无忧无虑地长大。给他一份完整的爱。那些我曾经缺少的。我要统统给他。”
罢月舒心一笑。心头是满满的感动。几乎落泪。
她一直期盼尉辰能够放下争夺之心。珍惜现在拥有。能够如此。此生定是无悔。
尉辰揽过她的肩头。拍着安慰。
气氛和暖之际。桌上烛火不自然地摇摆。
尉辰心头一紧。揽过罢月的腰肢退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