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司掌预言。手握未來。惟独自己的命运。是瞧不见的。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清楚。无论现实如何苛刻。上天也一定会留着他这条命。因为他要付出的代价太过庞大。必须穷尽一生漫漫长年才可还清。
只是沒想到。这次他的命是用这种方法留了下來。
他的面前跪伏着数十名宫人。就连龙帝跟前的近侍高权都跪在了他的跟前。高举着手中的杉木托盘。
不见天日的牢中只燃着几个火把。小小的火苗随着流窜的风左摇右摆。投下昏黄的火光。却足够他瞧清呈放在托盘上的物件。
玄色织锦宫装。雕龙羊脂白玉顶冠。八爪盘龙翠玉牌。还有。橙黄色的谕旨。
不是白绫鹤顶红。反而让他口角溢出声声叹息。
“殿下委屈了。圣上已查明一切。奴才这就接王爷出去。”高权稍稍直了身子。伸手要服侍着他换下一身污衣。
云雁落却是扬起素色长袖。挥开那人就要沾上衣角的手。雪一样的布料起落间。就像晴空落下一片白云。
绕是见多了诸皇子各式的风采。高权仍是因云雁落瞬间展露出的清雅而怔忡片刻。片刻后。又为他适才的动作感到不解。
云雁落半垂着眼。让人看不透的视线紧锁着那托盘上象征身份的物什。缓缓探出了修长的指。高权原是以为他想自己來。便又稍稍举高了双手。不想。那冰冷的指却是点上他的头顶。很快又收了回去。
“王爷。”高权唤道。清楚瞧见他眼底流转的悲伤。
云雁落不答话。绕过跪了满地的人。往牢外走去。越走越急。急到奔跑起來。急如鼓声的脚步充斥着正条幽暗的地道。直到天牢口。见到悬月的那一刻。才停了下來。
外面的世界。在下着雨。不大。点点滴滴的。已足以湿了衣裳。
悬月却是站在落雨之中。仰看着在哭泣的天空。有稍大的雨珠落在她的脸上。又顺着曲线滑落。就像她的泪。
现在的她在看的是什么。这个世界多她來说。好有什么值得这样认真去看。
刻意的。他看到了那个倒春寒的夜晚。只着了单衣的她。站在腾龙宫外一夜。瑟瑟发抖。为的是再也无法改变的未來。
高坐在龙椅上的龙帝俯看着单薄的她。轻眯着眼。就像在看一个反抗未遂的傀儡。
“月儿。听说你深夜便來了。为了何事。”
“云雁落是无辜的。”她轻声说道。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的气力。
“朕知道。”
她抬了眼。对上龙帝冰冷的眼。
“小十也是无辜的。总要有人牺牲。这事才能有个了结。”
悬月垂了头。认命地扯下颈上的红绳。红绳那端滑下两块碎玉。叮叮当当地落在她的手心。在她指尖的拨动下。呈现出最初的图案。
“云雁落是您的亲生子。是您一直在寻找的皇子。”
龙帝看着她抬高的手心。沒有意外。只有满意。
“朕明白了。洵玉会得回他应得的一切。”龙帝环视着整间屋子。道:“包括这个宫殿。这个王朝。还有。你。”
云雁落蓦地捏紧了手。指甲陷入皮肉的痛让他走出那个过去的时刻。看到了现在。看到那个孤站在雨中的人。
他跨步走入雨中。一手揽过她的腰肢。一手环住她的肩头。将她又湿又冷的身子按进自己的胸膛。紧紧的。几乎要挤出她衣裳上的水。
“云雁落……”悬月吓了一跳。侧过脸。就瞧见他漂亮的脸半埋在她的发间。又长又密的眼睫扇动着。掩不住眼里浓浓的歉疚。
“还给你……”
“呃。”
“一定。一定把所有的都还给你。”
悬月沉默了。抬手抓住他环住她肩头的手臂。
可是有些东西。已经还不了了。
宣德五十一年的春天又被一条条意外的消息炸开了花。
十皇子的死。是其亲母雪嫔狠心下的手。
疯癫的雪嫔在某个夜里自尽了。
云太傅被证实是龙帝登基前遗失的亲子。
早过及笈之龄的月公主终于被指给了刚刚晋封为碧王的云雁落。
虽说多少能预料到这些意外。尉辰却仍是觉得很头痛。不过相较于濯雨那被踩到狐狸尾巴一般的抓狂。他是冷静了许多。也想起一个已经很久沒有消息传出來的人。
重楼不该是这般沉默的。对这天下。他也是有野心的。难道他就甘心放弃近在眼前的成功。还有悬月。那是被他搁在心头的女子。对重楼來说。她的重要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性命。那又是为何。他无声面对着这种最残酷的分离。
尉辰皱了皱眉。挥退了身后浩浩荡荡的随从。只领着玉萧來到了紫宸宫。
即便现在天还是诡异的凉着。但毕竟已是过了春分。那满院的白梅早离了枝。落了一地。倒像又下了一回雪。
展风本是倚站在树旁。默看着重楼倾身修剪着含苞待放的牡丹。遥远见到尉辰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