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
夜幕依旧森森,就连星子也无法窜出浓云,惟有那西方的残月苦留在遥远的天际,极力挣扎,偶有破云而出时,一会儿又遭重云卷灭,
位于皇城之东的黑耀宫内依旧灯火通明,卧床养伤多日的尉辰此刻仍是未睡,正倚着床头垂眼看着手里的书卷,似是在潜心阅读,也又更像在等待着什么,
烛火飘摇时,他终于拉离了久久停留在那行字,看向内殿的一角,那突然出现的黑影,
“玉萧,”
那人迈步走出无光的死角,一袭与夜同色的黑衣此刻显得很是刺眼,
“王爷,”玉萧拱手道:“梁国舅已死,正是皇后下的手,”
“哦,”那人剑眉微扬,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好似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还有,梁国舅死前曾提及当年昭后娘娘的案子,”
“昭后,”屈指抵唇,只是稍想了会儿,便想起了当年那株圣洁的莲,
龙帝的第二位妻子琴昭皇后,本为东临巫教蝶女,是东临国后的亲妹妹,十四岁那年为求两国长久和平,远渡重海而來,直至离世之时,都未曾离开过天朝的疆土,其一生考虑的都是天下的安定、百姓的福祉,是以拥有“天下第一后”的美誉,
只是这样贤惠的女子,却是死得凄惨,死得冤枉,
可是,自这宫里头离去的人又有多少是沒有冤屈的呢,
他扬唇轻笑,挥了挥手道:“你下去休息吧,”
玉萧拱手再拜,退离了殿内,
“你不认为这消息有用么,”
殿内再度无声时,一人自塌旁屏风后走出,红衣金冠,装扮是艳却不俗,除了濯雨还能有谁,
只见那人稍走了几步,又停下,托着肘,指尖点着唇畔难以忽视的笑,像是在等着他的答案,久等不到他的回答,才偏了头,看向那已合眼假寐的人,再道:“我倒是觉得所有谜題的答案都在这里了,”
“我对解谜不感兴趣,”尉辰冷声说道,
他感兴趣的只是最后的结局,对手上场的原因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况且,有重楼这样棘手的对手,这局棋才值得他如此费心地去走一遭,
濯雨闻言,掩唇轻笑:“也许这可是扳倒老四唯一的机会,”
他那个弟弟有多强悍,他这次可是有了深切的体会,
“我让给你,”尉辰拧眉看着那人毫不收敛的狐狸样,再道:“如果我沒记错的话,你以前可是挺爱与老四掺和在一块的,”
濯雨咋咋嘴,竖指左右轻摇,“这世间上沒有永远的朋友,也沒有永远的敌人,”
只怕对他这个狐狸一样的弟弟來说,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是朋友,
他反感地摇摇头,向他摊出手掌道:“我这次可是如了你的愿,东西呢,”
濯雨合作地上前拍过他的掌心,却未留下任何东西,
“你,”尉辰顿时大怒起身,却被那人一掌按回床头,
“心急可是坏毛病,”濯雨拍拍他的肩头道:“东西若是给了你,依你这木头性子,就甭指望能有什么作用了,这次你放了这么多水,这事还是我來吧,”
他一直以为,对他的二哥來说沒有什么东西会比那张椅子更重要了,连悬月,他都狠心舍了去,沒想到,今日,为了一个宫罢月,他倒是放过了这次让南宫再无翻身之日的大好机会,
他的二哥,不是沒有心的人,他只是不会爱而已,
再拍了拍那人的肩头,他起身拉开了门,见到的是站在门外多时的罢月,
“你可是都听到了,”
罢月茫然地看着他,又茫然地看向屋内,那人在明亮烛火下却模糊起來的身影,
濯雨一早唤了她來,就是要她听适才他们那番晦涩难懂的对话,
只是那几言几句,她虽是听不明白,却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要的是这个,”濯雨拍了拍她愣怔的颊,取出一直妥帖藏在袖中的绢帛,“这是能让你父亲人头立刻落地的所有罪证,”
“什么,”罢月难以置信地夺过那白绢,细细审看,最终心灰意冷,
在她心目中永远都是个英雄的父亲,事实上却是做了诸多卑劣的事,
“其实这次行刺二哥的人并不是梁国舅,是你父亲,虽然也是受梁国舅唆使,但多少都是死罪,他这次愿意破例帮我,除了我拿这东西威胁他,更主要的是,他要保护你和你父亲,必须要灭了梁国舅的口,”
是这样的么,
罢月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白绢,
“罢月啊,这个世界本就不想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二哥,我,甚至重楼,这里沒有人拥有一双干净的手,我们生在皇家,皇家,就代表着人吃人的世界,同时也是一辈子不能脱离的天牢,”他拍着她的背脊,看着她的视线显得很悠远,“政治游戏的玩法,就是要想尽办法让自己活着,铲除敌人、运用手段,在这里都是很正常的事,胜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