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黑,瞧不清楚!”
冯张氏用手指蘸了一点唾液,抹在高鸦儿眼上,说道:“你再看看!”
高鸦儿觉得双眼冰凉,如敷冰雪,举目远望,四周骤然明亮,景物清晰,树木堆土历历可见,却只有黑白二色。
冯张氏指着前方土岗问道:“你还看那土岗,你能看出什么?”
高鸦儿瞪大眼睛往土岗上看,眼睛酸麻,却瞧不出异常,无奈说道:“祖姥姥,就是一土岗,几棵树而已!”
冯张氏缓缓说道:“孩子,在意识中你认为那是土岗,你也可以变化一种看法,把土岗当做一个人来看。以厚土为肌肉,以草木为毛发,以山峦为骨骼,以道路为通窍,以河流为血脉,以风谷为气道,水聚风旋处为穴,暖热生发处为阳,凄冷萧瑟处为阴。你端详端详这人什么模样?”
高鸦儿坐到地上,依照冯张氏的指点,细瞧那土岗,土岗依旧,并无人形。
过了一个时辰,高鸦儿两眼疲惫,眼皮蹦跳,依旧瞧出端倪。
冯张氏说道:“孩子,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晚,我再带你来这。”
高鸦儿魂魄回到天齐庙,走近床前,长青道长睡得正香,鸦儿肉身忽然一阵颤抖,青光闪绕,将魂魄吸入体内。高鸦儿睁眼,摇手动腿,恍然如梦。长青道长惊醒,含含糊糊说了声:“鸦儿,快睡……明儿蒸白菜馅大包子吃。”
第二晚,冯张氏又来,把鸦儿的魂魄带出,还是让他静心观察那土岗。鸦儿依旧看不出所以然。
第三晚上,鸦儿魂魄再次离体,和冯张氏一起再去看土岗。
高鸦儿盯着那土岗,疲惫之际,头顶嗡鸣,佛音绕耳,脑中突然一片清明。土岗慢慢变换形状,高鸦儿大叫一声:“祖姥姥,我看出人形了!”
冯张氏连忙问:“那人形体如何!”
“矮矮的,肉墩墩的,有点秃头,岁数还挺大,在那半躺着,我就是看不清他的眼神!”
冯张氏赞许:“看不出你还挺有天分!”带着高鸦儿进入土岗,抓起一把土让高鸦儿嗅闻。高鸦儿轻轻一嗅,腥苦苍凉。冯张氏又让高鸦儿观看四周景物。十几棵老树立在身旁,不止挺立了多少春秋,树皮粗糙皲裂,枝杈指向苍茫夜空。
高鸦儿呆了呆,闭住眼睛,土岗在脑海中已然化作人形,身形矮胖松弛,一双老眼饱含风霜,几分闲淡,几分惆怅。”
高鸦儿说了声:“祖姥姥,我看清他的眼神了!”
冯张氏微笑说道:“鸦儿,既然你看得贴切,那么这人的肚脐在哪?”
高鸦儿左右看了一会,指向土岗中部的一处凹地,积雪厚积,枯草丛生。冯张氏走过去,扒开草丛,一墓碑赫然出现,凹地处竟是一处墓葬!
冯张氏说道:“鸦儿啊,此处北依高岗,下方开阔,阳气温和,阴气柔顺,地面略洼,藏风聚气,正是建阴宅的好地方!”
高鸦儿惊奇,脱口念起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不知建墓也有如此讲究?”
冯张氏一愣,转而明白,藏僧顶骨已然在影响高鸦儿的神识,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鸦儿多了一份佛家情智,忧的是生恐鸦儿日后循入空门,冯家和高家断绝一份血脉。
冯张氏决定试探高鸦儿,看他是否有脱俗入教之心。
(写者杂记
小时候,我是和姥爷姥姥在一起生活,一直到八岁才回的家。
我出生后,父母忙于活计,无暇照料我。爷爷去世后,奶奶体弱,又患上肾病,精神状态不带好,独处一院,自闭惶恐,很少外出,没有能力照顾孙子。家里受穷几十年,欠下不少外债,生活自然十分窘迫。
姥爷挂念母亲,赶着牛车来送烧柴。见到这情况,叹了几口气,就把我带到他家。
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已经没了记忆,不过从几个舅舅和舅母口中还是听说很多。
姥爷居住的村子和父母所在的村子只有十几里路,来往十分方便。我刚到姥爷家时,还没有完全断奶。那时候,奶粉对于农村来讲还是稀罕物,有钱也买不到。姥爷家里喂着两只大奶羊,姥姥挤了羊奶,盛在碗中在锅里蒸蒸,用小勺子一点点喂我。我喝剩下的,就倒给猪圈里的猪仔。
姥爷一家生活水准在村里属于上等,母亲兄弟姊妹八人,她是老小,大舅还是村里的支书,说一不二。大舅和姥爷脾气不合,父子两人经常闹别扭。
姥姥是老式家庭主妇,极为慈和。她解放前裹过脚,解放后,提倡新生活,村里的土郎中给她正过脚骨,脚板终于扳直,不过走路一直不利索。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模样:个不高,瘦弱,梳着大发髻,脸上皱纹遍布,窄下颚,眼睛深陷,穿这灰布斜襟大褂,系着布疙瘩长条扣子,大肥裤子,裤角打着绑腿,脚下是方口窄布鞋。她不爱发脾气,脸上总带着一股忧郁神色。
姥爷是村里的护林员,河堤上百十亩林地由他来看守。他个子应该很高,却总是痀偻着腰。也穿灰布大褂,腰里缠着一根粗布条当腰带。夏天戴斗笠,遮阳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