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往里面走,她便越发觉得阴风浓重,这样的数九寒冬,庭院里的树木都已经枯萎,凋零的光秃秃的树枝上积了雪,风吹来轻轻地往下掉。
悬挂在树干之上的风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散发出昏黄明灭的光来,却是让这庭院更加添了一份的阴诡。
走着走着,到了庭院深处,遥遥便看见有人站在雪树下,侍卫瞧了一眼说:“是十三爷!”
他很是识相地站住了脚步,和流殇夫人说:“夫人,十三爷在那里等你,属下先告退了。”
十三爷的心思,天下人都知道,他对流殇夫人,有着义无反顾的执着。
侍卫匆匆地下去了,深深幽暗的庭院便只剩下了他们连个人。
她举着风灯慢慢地走近了来,遥遥看见他站在银装素裹的雪树下,雪树的枝干之上悬挂了一盏白色的风灯,昏黄的流光从里面散出来,树下的人便披了一层朦朦胧胧柔软的光。
男人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墨黑的发丝垂下来,在身后铺散开来,雪花偶尔落在他的发上,点点苍白。
他背对着她站在那里,几乎融入了这夜里,清俊修长的身姿,成了这雪夜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本来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看着雪的男人动了动肩膀,但是却也不回头,她走得很慢,脚步也很轻,在他的身后十步之外站了下来。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
对于像狼一般的男人来说,站在这个距离之外,可以保证她能够全身而退。
“你终于来了!”
男人那把低醇微哑的声音幽长深沉地传来,就像是隔着长长的时光隧道,一下子穿梭而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深沉,像醉了很长时间的人一般,带着某种让人沉醉的味道。
这个人,在岁月的洪流里,已经沉淀上了拥有最醇厚回味无穷的底蕴。
就是这么一句短短的,你终于来了,隐约之中,能够读懂这其中最为沉重的情感,就算隔着这么多年的光景,流殇夫人还是能够轻易就品读了出来。
像一本被她细细收藏起来的,落满了尘埃的书。
她只要稍微一翻开,便能记忆凶猛。
“也只有你,能够第一眼便能把我认出来!”她低垂眉目唇角微微掀起,笑了。
多少有些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见了很多的故人,但是,也就独独一个十三月,能在第一眼,把她给认了出来。
那天晚上她到了这院子,她知道他便藏在这长长的殿内,用那双在黑暗之中能够视物如炬的眼睛,就那样盯着她,如同一头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但是,最后,却放弃了进攻。
对于十三月来说,骤然发现她是谁之后,或许那一刻的震撼,让他忘了所有的回应。
他在黑暗之中,仔仔细细地舔着自己的伤口,终于是缓过神来了,这个女人,回来了。
冷冽的风,男人身上月白色干净雅致的袍子似乎都不染半点风霜,莫名的,这样看他的时候,总觉得他整个人,都柔软了很多,和传说中那个冷酷嗜血的鬼十三,相去甚远。
最真的模样,他留给了自己。
背对着她的男人勾了勾唇角,忽然嘴角便勾起了一抹阴狠嗜血的笑,发狠地说:“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可以把这世上的任何人都给忘了,但是唯独这个女人,就算风霜把她的骨头都吹成了灰烬,他还是照样能够一眼把她给认出来,于他而言,她的骨头,都带着一种渗入他骨髓的清香。
那种清香,是穿过灵魂的。
流殇夫人忽然无言以对。
对于十三月的执着和决绝,她是在后来回到齐国之后才领略到的,这个人,从当初的清贵骄傲的少年变成这般阴暗嗜血的模样,只用了六年的时间。
六年,说起来不长,但是,仔细过起来,却是太漫长了。
没听见她说话,十三月的声调忽然增添了几分的嘲弄:“回来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愿意和我有任何的牵扯,怎么,今日是想通了?”
他有他的骄傲,在被她拒绝了这么多次之后,总是心中带着一些的小疙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