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是个孤僻自闭，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孩子。
自从上次看到李仲达和那个叫作孙尚禄的老头，我心底就有了个想法：拜师。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什么武术，什么功夫，但我有种直觉的想法，如果能够从他那里学到些本事，也许就可以改变现在的一切。
这是个偏执的想法，或者说，只是一个完全建立于幻想上的结论。如果仔细追究下去，我这个结论又从哪里来，又有什么样的证据呢？
没有。
而且就算是真如我所愿，李仲达又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教我功夫呢？
也许我应该去找找孙尚禄，甚至是那个胖子蒋胜？
但那两个人都像是不存在于我的世界一样，我问到的每个人都说没见过他们，他们就好像约好了，在那个中午跑到我这里表演一番，然后就谢幕消失。
这件事让我足足后悔了一个月，并且也愈发坚定了我向李仲达学艺的想法。
我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鼓足勇气，在一个放学后的下午，跑到李仲达住处。
他没有自己的家，就住在厂子里，在大门左面一个角落里，有个小屋子。那里原本是早先厂子里的图书室，原先墙边立着一排排木头书架，现在则只剩下一张办公桌，两个破架子。李仲达就将办公桌上铺了些纸壳塑料，推到墙边当床；又把以前捡来的破书摆在架子上，剩下的地方则堆满了捆扎起来的破烂儿，也看不出是些什么。
我犹豫半天敲门进去，才发现原来准备的词儿都没了用场，就在我刚才说的那些物品中，只有一张空床——李仲达不在。
这是很让人奇怪的事情，李仲达平日里从来没有怎么离开过厂子，就连吃饭买菜也都是从游街走巷的小贩处买。要不就在厂子门口待着，要不就锁上门，在那个小屋子里待着。什么时候，他会不在呢？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这才又退出来，想到厂子里找找。
其实也不用找，这个厂子就是一个大四合院模样，四周都是砖垒的平房，，后来又在房子后面修起了围墙——那是南方小老板干的。每座平房的门窗玻璃都不见了，只有黑洞洞的口子，站在中间旷地上，向四周一望，什么都能瞧见。我瞅了一阵儿，发现哪里都没有人影，心里纳闷，又不知怎么办，最后只好悄悄离开，心想：下次再来。
就在我要迈步离开的时候，李仲达忽然出现了。
我说“忽然”是因为，我完全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原本空荡荡的空场上，凭空就出来一个人。好在不是一只手、一只脚的分批出现，虽然让我吃惊到说不出话来，却并没有因此吓得魂飞魄散。
李仲达还是穿着那件破烂衣服，只是站在那里并不说话，又似乎用鼻子闻了几下。说实话，我当时惊讶得根本什么都顾不得，这些细节，都是后来慢慢回忆起来的，但这些事情究竟是真地发生过，还是只存在我的脑海中，我还真说不准。
就这样，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我半天没动窝，他也半天没动窝。我们两个似乎都被点了穴道一般，站在那里像个木偶一样对视着。
他似乎有点儿不一样……
我就这样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同，却又一时想不出究竟哪里发生变化。
“你是谁？”李仲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嘶哑，似乎很疲惫。
“我，我是——”
“是你！”他忽然向前一步，手如闪电般搭在我肩膀上。
“啊！”我惊叫一声，下意识要向后躲。他那双手却格外有力，犹如钢铁铸成，使劲儿一兜，我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又打个趔趄，撞在他怀中。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脸渐渐贴近。我这才想起，到底什么不对劲儿——他没有戴那副墨镜。
我看着他的脸，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好似蜡像的皮肤，最奇怪的是他脸上没有一根毛发，眉毛、胡子、睫毛……甚至鼻毛，都看不到。这让他的脸干净，却透着诡异。他的眼睛则更可怕，虽然努力睁大，却只露出两只全是眼白的球体，这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有血肉的活人。
我脖子突然变得僵硬，嘴唇也开始发抖。
“怎么不说话。”他又凑近，用鼻子闻了闻，“杜菩提，是你，哼，果真是你。怎么？平时里看的还不够，要跑我这里偷东西吗？”他嘴巴一开一合，连里面的舌头也是白色的。
我虽然还是害怕，却知道必须说话，“我不是来偷东西，我想找你学功夫，学本事，我不是小偷，我要回家了。”
“是吗？学本事，”他忽然笑起来，说：‘你这个窝囊废也要找我学功夫吗？好笑，好笑。”说着他竟干笑了几声。
这种嘲笑没有让我更畏缩，反而让我想起前段时间所遭受的耻辱，只感到血从胸中一个劲儿向上涌，涨的头顶难受。
“我是要找你学功夫，我，我也不是……不是！”我也不知辩些什么，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