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相碰,突然觉得有一种温热的亲近感浸润全身,这个豹胆熊威的捧小伙子,生平第一回对姑娘心生好感,脸现扭捏腼腆之色,转头避开对眼互望,竟不敢正视这异性神奇的灵光了。
这一天,大概是这邦后岭山村的插队知青过得最快活的日子。团结奏凯歌,志气得胜利,友情现异彩,思想获交流。他们一个个开怀畅饮热烈攀谈,直至时钟敲了八点才尽兴而散,离开小市镇踏上归途。
在回民工住宿地的路上,乘着夜幕的掩护,姜淑明悄悄地靠近走在最后边的曾有为,轻声地招呼说:“曾有为,回到住宿地别忙睡觉,咱俩在一起谈谈心,好吗?”
曾有为应允了。
深遽的苍穹拉紧了秋夜的黑幕,上弦月在一团团轻纱般的云絮中间慢步穿行时隐时现,将一身清淡的银光抖落大地,同时撒下一层宁静而安逸的气氛。
水库工地周围几个村庄的农舍里都打着地铺,睡满远村而来借宿的民工,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淡淡的月光下,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并肩而动,移向一座树影婆娑的山岗,在山腰处一块光洁平整的红砂岩石上静止下来。
姜淑明和曾有为相约,月下长谈,互吐衷曲。他俩第一回身贴身地坐在山岩上,论时势、诉思想、议人生、叙情怀,谈得十分投机。直至月上中天夜色深沉,才跚跚归去,一路上真心赠言。
“要了解一个人,真不容易。”
“日久见人心,途遥知马力。这话一点不假。”
“说来好笑。过去呀,我看你就像一尊扳着脸孔的二郎神,威风凛凛难以接近!”
“是吗?”
“今天,我才知道,你有一副机智的头脑,有一颗热诚的心,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过奖了。机智的头脑热诚的心,还有差距。不过,我想当个有骨气有理想的男子汉,这倒是真的。”
“跟我说实话。你过去对我是怎么看的?”
“对你怎么看?这……,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瞧你!还不信任我吗?”
“过去,你在我眼里,就像动物园里的一只开屏孔雀,虽然羽毛丰美讨人喜欢,但翅膀娇嫩飞不上天。”
“你看对了一半。人们都说我长相好,可我不像孔雀那样,把相貌当成骄傲的资本。”
“今天,我才看清楚,你不仅羽毛丰美,翅膀也骄健,有目标,有志气,能飞起来!”
“你还是只说对一半。我倒觉得自己像个绒毛鸭子,天真幼稚得很。”
“是啊。咱们都还是初出茅卢,头脑简单得很。社会上革命形势那么乱糟糟,许多事情真假难辨,领袖的指示、书本的描写、老师的教导,一碰到现实,好像都对不上号。生活,并不像洒满阳光的美丽花园,倒像充满迷雾的幽暗山谷,有多少问题值得咱们去思考呀!”
沉默。甜蜜的沉默。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去指挥部住地吧。”
“不用送。你的路更远。”
“那,我去啦。”
“等等。我想……,我想……”
“你还想说什么?”
“从今往后,我把你当亲人,你可得多多帮助我呀!”
“说傻话。既然是亲人,难道你就不能帮助帮助我?”
“……”
分别。恋恋不舍的分别。
他和她,终于冲破昔日各自心造的蕃篱,填平误解的深沟,两颗情意相投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百日迷雾一朝廓清,爱情的种子播下土,让它发芽,让它生长,开花结果的日子总会到来。
公社书记的儿子,一厢情愿苦苦追求姜淑明,总是得不到对方的报答,终于恼羞成怒。彭泽水库工程完工以后,有一天,他刻意把姜淑明叫到公社办公室,剥去温情的伪装,露出狰狞的面目,同她摊了牌:“两条路摆在眼前,要么同我订婚,你可以在公社卫生院招工转正当上正式护士,过上安适的日子;要么不同意结亲,从公社卫生院榜上除名,一辈子别想跳出这深山老沟!”
姑娘二话没说,背起药箱,打好铺盖,重新回到插队落户的后岭村。诚朴的乡亲们热忱地欢迎她,知青战友们尽心地安慰她,大队党支部求之不得地安排她当村里的“赤脚医生”。没有留恋,没有悲伤,姜淑明如鱼得水,发挥她从公社卫生院学到的医疗技术和知识,为缺医少药的穷山村办起合作医疗站,替乡亲们除病消灾,深得男女老幼的钟爱。
然而,穷困的物质条件,贫乏的精神生活,不可抗拒地支配着知青们的思想机器。
******的岁月造就畸型的世态。尽管阶级斗争愈演愈烈,政治调门愈唱愈高,但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并没有催化出梦想中的共产主义精神面貌,反而衍生出更加露骨和更加猖獗的利己主义的恶浊空气。“关系学”应运而生,“走后门”方兴未艾,“上调风”甚嚣尘上,“权力迷”上下披靡,五花八门的歪门邪道纠合成一股时髦风潮,在祖国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