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曾有为紧随其后,用粗大的手掌按住姑娘纤细的手指:“你刚参加工作,有多少收入!一个村的下放战友,论什么主客?留下零头,把那张拾元大钞收回去,大伙儿都凑点,咱们打个平伙!”
“行呀!打平伙!”其他知青纷纷叫好,各自掏兜翻袋倾其所有。
不管姜淑明如何摇头挣扎,曾有为就是按住大手不放,另只手掏遍衣袋,零零碎碎只凑起壹元多钱,全数放上柜台。他家童年丧父一贫如洗,平时只依靠老母亲在街道缝纫厂做手工针线活挣得的微薄收入接济点零用钱,自然曩中羞涩。
姜淑明拗不过,只得勉强依允,讪讪地收起这个月刚领到的补贴费中那拾元大钞。知青们纷纷慷慨解囊,一会儿,柜台上倒也堆起一大把大小不一的钞票,数了数,足够大吃一餐了。他们向营业员报了八个荤素菜和几瓶绍兴黄酒,嘻笑着坐上一张圆桌,摆起宴来。
聚餐开始,曾有为斟满酒杯,带头站起,提议为比赛胜利干杯。大伙儿应声痛饮,以表庆贺。
第二杯斟上,机灵的姜淑明持杯起立,朗声地说:“今天这场挖渠大赛,面对强大对手,胜利来之不易,全靠咱们的曾大哥英雄壮志指挥有方。大家应该敬他一杯!”姑娘毫无顾忌地丢开女性的斯文,第一回采取入乡随俗的称呼,并大胆地用钦佩和倾慕的目光望着曾有为。
姜淑明的提议立即引来满场附和声。
“淑明说得对!曾大哥功劳最大,该敬一杯!”
“没有曾大哥挑头,咱们真不敢上阵!”
“曾大哥的力气不比穿山甲差,咱们全靠他打先锋挺大梁!“
“要不是曾大哥领头挂帅,咱们别想赛嬴!”
今日这场挖山大比武长了城里人志气,对曾有为的豹胆熊威,知青们无不从内心叹服,纷纷举杯站起来。
“哪里,哪里,渠道是大伙一起挖的,我不过领个头而已。”曾有为脸上飞红,大手一摆,将酒杯转向姜淑明,也是第一回用赞叹和赏识的目光对着姑娘:“你们别尽给我捧场。要说功劳,还数咱们的女将淑明,舌战权贵,顾全大义,走马回营,阵前参战,给大伙送茶水递毛巾、整场地清道路、借工具出计谋,鼓舞了咱们的必胜信心。我看,该敬她一杯!”
姜淑明忽然从天而降归队劳动,敢于当众冷嘲公社书记儿子,其心高胆壮令知青战友们惊叹不已,心目中因世俗流言产生对她的误解早已烟消云散。曾有为的新提议正中下怀,一个个都将酒杯转向姑娘。
“曾大哥说得好!该敬淑明一杯!”
“金凤凰飞回穷山沟,志气非凡精神可嘉!”
“书记儿子吃闷棍,活该!
“送茶水递毛巾服务周到,借工具清场地贡献巨大,可称女中豪杰!”
姜淑明没料到曾有为会把敬酒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当着众人之面受他的赞扬,羞得面红耳赤,连连摇头相拒:“大伙别……别听曾大哥胡说!我不过当个后勤兵,泥没挖一锄,土没挑一担,算什么功劳!”
大圆桌周围酒杯齐举,你推我拒,不知该敬谁恰当。最后,还是曾有为解了围:“好啦,大伙别闹。比赛得胜是集体的功劳,人人都有贡献,还是为咱们知青战友之间的友谊干杯吧!”
曾有为说出了大伙儿共同的心里话,六只酒杯碰在一起,一饮而尽。接着,开始杯盘齐响自由吃喝。知青们难得有这么一次美餐佳肴的酒宴聚会,一边豪不客气地狼吞虎咽,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酒助谈兴,话语无尽,乡镇大饭店的餐厅一角简直闹翻了天。
在这种缺乏思想和情趣交流的轰闹场合,曾有为向来不喜欢费唇劳舌。他一边默默地喝酒夹菜,一边出于礼貌地同找他谈笑的伙伴搭腔。由于心情痛快,席间,当有位知青追问他对“知青下放农村的看法”时,作出一番爽快的肺腑倾泻,如同一番激情演说:“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举双手赞成。咱们的工厂土不垃叽,咱们的农村老牛拖破车,咱们的国家还那么穷,依我看,要不了几年,咱们在这山沟沟里总混不下去,还得回城里去找出路。不过,有人因此而悲观失望,把自己看得一钱不值,埋怨‘下放吃亏’,我看也大可不必。我总是这么想,做人总得有点骨气,在乡下好好的泡它几年,同乡亲们在一起捏锄把挖泥土流血汗种粮菜,一可以锻练身体,二可以长长志气。咱们国家的农民了不起,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劳动和生活,他们勤奋朴实吃苦耐劳,他们讲良心讲道德讲情义,他们的心灵像清沏的泉水,可以净化我们的头脑,可以洗涤我们的灵魂!”
曾有为的此番演说,扑直的言语是心灵的坦露,如奔突的山泉泪泪流淌,撼情动怀。然而,人类心灵的色彩是纷繁复杂的。在座的知青们听着,有人拍案称奇,有人表示怀疑,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无可无不可,心绪不同表情各异。唯有姜淑明姑娘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睛,直直地审视着侃侃而谈的曾有为。看得出来,她的目光里饱含着心灵的震动和深沉的思索。曾有为演说完后,偶然同姑娘的奇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