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淑君的父亲解放前有田有地,只有两个女儿,唐淑君是长女,解放前她父亲便死了,便由她当家作主。解放后她怕当地主,便跑到外地的亲戚家去躲藏,故而给她安了一个逃亡地主的罪名。
十点多钟,张学明用学校的口哨使劲地吹了一声,操场立即安静下来。张袓学大声说:“社员同志们,今天我们开一个批斗大会,是要让我们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解放前,我们深受地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今天,我们推翻了三座大山,让我们翻身做了国家的主人。
说到这里,他右手向上一挥,“但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对社会主义刻骨仇恨,他们要作最后的垂死挣扎,所以,我们千万不要记阶级斗争,要把他们批倒批臭,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现在,我宣布:批斗大会开始,让我们高唱《东方红》。”
他起了头,一千多人齐声高唱。
歌壮声势,声壮歌威,顿时,村小的天空和大地成了歌的海洋。马路上的树叶,野草,地里的红苕叶也为之震荡,摇晃。竹林里的麻雀,在林中叽叽喳喳尖叫,几只高空盘旋的乌鸦也在天上飞来飞去,哇哇啼叫,仿佛它们也沉浸在文化运动的滾滾洪流之中而纵情歌唱。
《东方红》这首歌对年轻人耳熟能详,人人会唱。年龄稍大一点的人,只能唱前面几句,但为了表现自己,有的附和,有的哼哼。声音造成声势,这就是力量。
歌声完后,张学明又站在地坝中间高声叫道:“现在,让我们高呼: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彭玉龙手举得最高,声音最大,歇斯底里的带头高叫,另有几十人跟着同喊。
等群众喴完,张学明又举起右手,身歪体斜的又高呼口号。
呼完口号,张学明带着仇恨的眼神看了颜品文、唐淑君一眼,吼叫道:“把富农份子颜品文,逃亡地主唐淑君押上来。”
彭玉龙又凶神恶煞地叫道:“押上来。”
八个民兵每四人一组,分别抓着二人双手、头、衣领,装模作样的把二人押到地坝中间,面向人群低头站着。
这一刻,颜定安站在马路边上,怒视着彭玉龙。公上站在大人堆里,侧头无神地看着父亲。
彭玉龙将两块写好名字,打着红叉的纸牌用细绳子拴好,分别挂在颜品文、唐淑君的脖子上。把草扎的刘某人、王某人分别捆绑在二人的背上。
此时,天气骤变,刚才还碧蓝如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几朵将被乌云呑食的白云在乌云堆里作艰难的挣扎,一会儿便不见了。阳光被乌云阻黯,暗然失色,地上太阳照着的人影消失。
张学明见一切就绪,还不放心,偏着又大又圆的头,肥胖的身躯,移动着粗大的腿,围绕着颜品文、唐淑君转了一圈后回到原位。
李安元不卑不亢,面无表情的站在张学明右手旁边。
彭玉龙蓬着一头乱发,托着一副干瘦的尖脸和削瘦的身躯,一双凶残的眼睛始终随着张学明转动。
张学明看了他一眼,眨了一下左眼睛,低声说:“把他们押上去。”
彭玉龙会意,转身对着颜品文、唐淑君大吼一声:“站上去!”
颜、唐二人同时转身,走向一米远处放着的一根吃饭时用来坐的长条凳。长条凳长四尺,宽三寸,高三尺,由四根约五公分长,四公分宽的木条支撑,当地都称为条凳。
颜品文先到长条凳前,用左手搭在长条凳上,右脚踩着条凳中间,手脚同时手力,背上背着的稻草人刘某人的尾巴在颜品文背上一甩,颜品文轻松的站在了长条凳上。
唐淑君毕竟是女性,力不如男,加上她身体微胖,长相文静清秀,显得很斯文。她双手按在长条凳上方,两次想用力爬上去都爬不上去,惹得场内哄堂大笑。
两次失败,她心里很着急,知道爬不上去的后果会招来更加无法想象和无穷无尽的侮辱。她害怕、心慌极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她不愿、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见她的眼泪成串的掉在地上。
她试图想再爬上去,右腿刚抬到条凳上用力爬时,颜品文低着头,弯腰想用右手去拉她,彭玉龙大吼一声:“不准动。”颜品文吓得只好收手。
由于她力气太小,长条凳又窄,这次不仅没有爬上去,反而从条凳上摔倒在地上。此时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倒在地上用右手的衣袖遮着脸,伤心地失声痛哭。
场上众多男女为之动容,露不平之色,不少妇女也在掉泪。此时,一个约四十多岁的高大妇女,边走边用手擦眼泪,向唐淑君走去。
人群骚动,纷纷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同时在问一个问题:她是谁,她要干嘛?唐淑君父母双亡,唯一一个妹妹远嫁她乡。她本人怕当地主,四处逃亡,孑生一人,在本地没有一个亲人。因她是地主,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敢和她交朋友。
不容众人多想,只见这妇女走到唐淑君身边,正要弯腰去抶唐淑君时,彭玉龙大喝一声:“站往,你是谁,你要干啥?你想破坏无产阶级文化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