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忆苦思甜的会没法开,叫大家来坐一会儿,有人问,就说我们开了忆苦思甜大会就行了。”
年岁大的社员感同身受,都纷纷发牢骚,社员大会一会儿便结束了。
第二天,颜品文带公上去赶伍隍场,也顺便去公上的大舅舅宋明德家走亲戚。
宋明德解放后在伍隍中学当工人,负责给学校上、下课敲钟。
宋明德也是八姊妹,他是老大,下有四个弟弟、三个妹妹。他对兄弟姊妹都很照顾,只要有条件、有机会都要关照,兄弟姊妹都很尊敬他。
逢场天很闹热,伍隍场一条丁字路的街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上午九点多钟,颜品文父子到了伍隍场,走到滾子街,只见人群涌动,纷纷向街上挤,说是今天开万人大会,把杨芳毓夫妇弄来游街,然后在伍隍中学操场上开万人大会,把全区表现差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弄来陪斗。
解放时,杨芳毓率部起义。解放后,他的寿民中学、几百亩地的农场和房屋全都被没收。杨芳毓任中国轻工业部副部长、衡阳市副市长。
文化运动开始后,杨芳毓夫妇被押解回原藉。弄回来没有地方给他住,便叫一房屋较宽的农户腾了一间草房给他夫妻二人住。
二老六十多岁,过惯了“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生活,不会煮饭,因他在当地很有名,又是阶级敌人,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提供帮助。夫妻二人相依为命,煮的饭到生不熟,生就生吃,熟就熟吃,还要经常挨批斗。
颜品文牵着公上的手到了丁字路口。只听见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杨芳毓夫妇被反剪着双手,胸前挂了一块长一尺、宽六寸的黄纸牌,上面写着“反动分子杨芳毓”的墨字,杨芳毓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大红叉。
杨芳毓低着头、弯着腰在前,他夫人居二,两边分别有两个民兵押着。后面有十多个地、富、反、坏、右分子排成单行,低头弯腰跟着走。
到了丁字路口,口号震天,此起彼伏,群情激愤。有的人用破鞋、烂菜打他们,夫妻二人矮小干瘦,人老枯黄,不敢避让,战战兢兢地被押着游完伍隍场两条街,然后被押到伍隍中学操场上面一个宽大的主席台上。
颜品文牵着公上随人群挤到伍隍中学操场,操场上果真上万人。宽大的主席台上坐了十多个干部。杨芳毓和十多个地、富、反、坏、右分子在前面站成一排,杨芳毓夫妇面子很大,被安排站在中间。
批斗大会主要是以呼口号为主。尽管主持人和领导在台上歇斯底里的喊叫,但因场地大,人多,听不清他们斗的啥。
批斗会进行了约一个小时,又将杨芳毓等人押回游街。人群又朝街上疯拥,杨芳毓等被押回区公所。突然有人大叫:“重庆八一五打来了,快跑。”
八一五是重庆一个很大、很有名的派系,与另一个有名的派系“反到底”是对立的,两个派系在全川搞武斗都是很有名的。
人们不知真伪,只见商店关门,卖菜、卖粮食的农民背着东西就跑。人群像疯了一样的拥挤,像泻了洪的潮水一样朝场头涌奔。
颜品文牵着公上正好在场头,一个中年人背着背蒌见父子二人还没有跑,边跑边叫道:“你们还不跑,街上都踩死两个人了,红卫兵马上就要来了。”
颜品文闻讯,牵着公上就往回跑。跑到伍隍中学操场上,见批斗会仍在进行,仍然人山人海。原来,根据程序,批斗大会结束,还要开文化运动取得重大成果的欢庆大会。
颜品文的判断能力强:领导都没有跑,这些人跑啥?很多跑出来的人也感到奇怪,一半人跑了,一半人留下来看节目,没有人关心踩没踩死人的事。
节目开始是领导讲话,鼓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第一个节目是伍隍中学的学生表演《社会主义好》,十多个男男女女的中学生在台上又唱又跳。
第二个节目是表演“忠字舞”。台上响起了手风琴伴奏声,先是四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上场,马上又是四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上场。
男、女分成两排,中间空了两米宽,八个人随着音乐,对着中间的中间挂着的“伟人”像又是比、又是跳、又是唱:
“敬爱的伟人,敬爱的伟人,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有多少热情话儿要对你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词儿要对你唱。千万颗红心,向着**,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敬祝领袖伟人万寿无疆。”
舞着,跳着,唱着,台上一个老头张着大口,喘着粗气,累得不行,明显十分难受,但他还是很坚强,虽然没有力气唱歌,但手还是在舞,脚也在跳。
公上见后,左手摇着颜品文的右手,右手指着台上:“大爷,哪个是大舅舅在跳舞。”
颜品文避开人头,伸头一看,台上第二个果真是宋明德。他笑道:“当真是大舅舅呢。”
原来,宋明德上台表演是政治任务。学校安排的就是要年龄大,有病的人上台表演,这才能充分表现出对伟人的忠和对社会主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