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只是模糊地瞟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影。
那人声音雄厚,笑道:“都起来吧。”
刘舜起身,我也起身。两人都低眼看地,立在一旁。
“舜儿,到父皇身边来。”刘舜应了一句,忙几步走到床前,在床沿挑个地方坐下。
“你也抬起头吧。”他咳了几声,刘舜忙伸手替他轻抚背。“朕不是什么可怕之人。”
话虽这么说,但我的胆子此刻却变小了般,愣了许久,想了半晌,确定了自己这么做并不会丢了性命,才咽了口唾沫,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下巴长有点点胡渣,一头发白了许多。我在心中微叹了口气,感叹道:汉景帝出生于孝惠七年,现在是后元三年,在位十六年,削诸侯封地,平定七国之乱,勤俭治国,短短十几载的操忙让这名不过四十多岁的男子竟有了一副老态龙钟之态。我又细看了一眼,觉得他虽病着身子,但两颊微泛红,不像是熬不过这几日的将死病人。
他笑看着我,缓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无名见过皇上。”我冲他讪讪一笑,打了个哆嗦,心叹道,一朝之君既使一脸笑意也能让人感到气势逼人。
听了我的回答,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了看我,侧头对刘舜道:“你母妃挂念了你几日,你若得空去看看她吧。”
他的意思我们一听便知,刘舜面带犹豫地瞟了眼我,汉景帝笑言:“这丫头且留在朕这一会儿,朕有些贴己话要对她讲。你去你母妃宫中请个安回来时再来取她。”
我只觉身上的紧迫感越发沉重了,汉景帝会有什么贴己话要对我这个第一次谋面的平民女子讲?
刘舜只给笑着退了下去,我侧眼看着刘舜的身影消失在那一席珠帘后,心中越发地惶恐了。自古伴君如伴虎,现如今在我眼前的虽是一只病虎,但他的长齿依然尖利,爪子依然闪有锋芒。
“你见到朕很害怕?”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
我吞吞吐吐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名女初见圣颜,有些紧张。”
汉景帝嗯了一声,又道:“我听彻儿提过你几次,都是在讲你如何如何的特别,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
我心中一怒,有些生气,这刘彻怎么能随意在汉景帝面前提及我,还用了“特别”这般的形容词,自古长期窝在深宫中的天子对“与众不同”四字有着与众不同的兴趣。如今汉景帝已对我提起了兴趣,怕是会问个没完没了,我只怕要玩完。
“太子高赞,小女子不过是一个无才无德的凡家女子罢了。”我想了会子,在脑中众多答案中挑了一个应答,但愿汉景帝满意。
“朕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的话一下子转了弯,我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他又看了我一眼,接着道:“太子与朕不同,是一个外冷内热之人,即使是对朕和他母后也把心思藏得极深,但他对你却与旁人不同,你应该珍惜。”
我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汉景帝为什么要对我这些?他说刘彻待我较待他和王皇后坦诚,莫非是在吃我的醋?这帝王的心思十分也难揣测到三分,不一会儿,我的额头便涔出了细细的汗。
“你流汗了?”他一笑,我立马全身一个颤抖,跪了下来,道:“民女惶恐。”
“你若喜跪就继续跪着吧。”他笑哼了一声,低眼细细地看我,又道:“抬起头来看朕。”
我咽了口唾沫,只觉嗓子干得很。知道这头不抬不行,便伸直了脖子,怔怔地抬头,怔怔地望向他。
“你觉得太子会有怎样的一个未来?”他眼一定,眼里的光骤冷,我全身抖得厉害,但逼迫着自己不去低下头。
我细想了会子,发现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实在太难。我虽是专修历史的学生,却不是一个优秀的评价者。而且人的一生有功有过,无论是功大于过,还是过甚于功,当着一个皇帝面前给下一位皇帝下定论,怎么回答都会错。
我唯诺了半晌,也未能出声。他又笑问:“这个问题对你很难吗?”
我知道再不说话定会招惹来龙颜不悦,只给朗声答道:“独留无字碑,万世自评价。”说完话后,我只觉这个脖子都僵硬麻了。
汉景帝听了我的回答并没有很快说什么,我一面跪得直直的,一面心里发虚。
过了一会子,汉景帝呵呵笑了起来,又猛然大声咳了起来。我忙弯腰俯首重重磕了一下脑袋,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汉景帝笑着让我起身,叹道:“还真是一个心思精明的女子。”
见他的笑由唇及眼,我不由得心中暗舒了一口气,心想着这回自己是跳过一劫,有命进宫,也有命出宫了。
汉景帝又道:“朕要赏你,你自个儿去里屋瞧瞧挑件喜欢的自己留着。”
我心中又一紧,拿皇家的东西,这个念头我断不敢有。但又转念一想,这皇帝赏赐,不要便是抗旨,少不了要人头落地。
我只给施礼谢恩,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退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