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十七年,五月末。
长安城内外,旌旗蔽空,甲胄耀日。
皇帝李世民御驾亲征高句丽的大军,终于开拔。
队伍自朱雀大街蜿蜒而出,经春明门,浩浩荡荡向东进发。
千牛卫、金吾卫精锐扈从左右,十六卫府兵各依建制,骑兵、步兵、辎重营,串行严整,蹄声、脚步声、车轮声,汇成一片沉闷而威严的轰鸣,震动着关中大地。
李世民一身金甲,骑乘御马“飒露紫”,行于中军。
阳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他面容沉毅,目光平视前方。
太子李承乾乘坐一辆特制的、减震性能稍好的安车,位于御驾后方不远。
车厢宽大,陈设简洁。
他的右脚踝处依旧裹着药布,虽经调养,长途跋涉的颠簸仍会带来阵阵隐痛。
他端坐车内,目光通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景物,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大军行进速度不快。
首日,仅行至距长安三十里外的灞桥驿驻扎。
次日,继续东行。
依照计划,他们将一路东去,抵达洛阳,在那里进行最后的休整与誓师,然后北渡黄河,直趋辽东。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充斥着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亢奋与压抑的气氛。
然而,就在离开长安的第二日下午,大军行至华州地界,一封密封的、标注着东宫暗记的密信,被一名不起眼的驿卒,悄无声息地递送到了太子李承干的车驾前。
信使一身风尘,嘴唇干裂,显然是一路换马不换人,疾驰而来。
李承乾接过那封薄薄的信函,指尖触及那特殊的火漆印记时,心头莫名一跳。
他屏退了左右侍从,独自在微微摇晃的车厢内,拆开了信件。
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用的是他与李逸尘约定的、仅有几人能懂的隐语。
但传达的信息,却石破天惊——
“辽东急报,目标已殁。”
李承干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目标已殁————苏盖文,死了?
那个在高句丽权倾朝野、弑君纂位、被父皇视为必须亲手铲除的枭雄,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一场无人知晓的、远在辽东的刺杀之中?
死在————他派去的,那支仅有二百人的特种兵手里?
李承乾依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近乎虚幻的震撼。
那支小队,真的做到了。
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完成了十万大军或许都难以达成的战略目标斩首敌酋。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车厢外,是数万大军行进的喧器。
良久,他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
火苗迅速蔓延,很快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簌落下。
他轻轻吹散馀烬,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反而愈发凝重。
此事,必须立刻禀报父皇。
拖延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沉声对外吩咐。
“停车。孤要即刻觐见陛下。”
太子的安车在行进队伍中缓缓停下。
李承乾在内侍的搀扶下,下了车。
他的右脚落地时,传来一阵清淅的刺痛,让他眉头微蹙,但他很快挺直了背脊,拒绝了肩舆,一一拐地,向着前方那九旄龙纛走去。
御驾周围戒备森严。
千牛卫将军见太子跛足而来,不敢怠慢,立刻入内禀报。
片刻后,王德小跑着出来,躬身道:“殿下,陛下宣您进见。”
李世民的中军大帐并未完全扎好,只是在一处略高的坡地上设了简易的御座和华盖。
他正与身旁的长孙无忌低声商议着粮草转运的细节。
见李承乾步履蹒跚地走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承乾,你的脚————何事如此急切?”
李世民挥了挥手,示意长孙无忌暂且退开一旁。
李承乾走到御座前,依礼参拜。
“不必多礼了,站着说。”李世民打断了他,目光落在儿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探询。
李承乾直起身,迎上父皇的目光。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以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口。
“父皇,儿臣刚接到————来自辽东的密报。”
“哦?”李世民眉峰微挑。
“是高句丽内部又有变故?泉盖苏文又弄出了什么动静?”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属于猎人的笃定,仿佛猎物的一切挣扎都在预料之中。
李承乾缓缓摇头,吐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不,父皇。密报称————泉盖苏文,已遇刺身亡。”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世民脸上的笃定神色僵住,瞳孔猛地放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李承乾,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你说什么?”他的声